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18章 告狀
杜恆霜沖她飛個媚眼，一副顧盼神飛的樣子，襯得滿臉是血，雙目腫脹，鼻樑上一個大包的穆夜來越發麵目可憎。
太子妃回過神來，知道這是平樂公主的公主府，不是她可以頤指氣使的地方，便深吸一口氣，道：「東宮也有御醫，帶她回去，自然有好的御醫照料她，總比去你的黑店被你敲詐要好。」
太子妃身邊的侍女忙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囑咐過……」
太子妃默然半晌，道：「你想去告狀？——男人不一定喜歡聽你訴苦的……」男人都是自私的，他們喜歡女人做小鳥依人狀，但是並不喜歡女人真正什麼事都靠他們。
諸素素看著這些人的背影，對杜恆霜耳語道：「你也太性急了，逼她太緊，你難道不怕她狗急跳牆？你這一杆子若是把她打得破相了，她肯定要賴上柱國侯一輩子了。——你看，你不是在火上澆油是什麼？」
夏侯元和柴嗣昌在平樂公主的隔子間看台上聽見這話，都樂不可支直拍腿，笑道：「真是沒看出來，這柱國侯夫人這樣伶牙俐齒，柱國侯在家吵架肯定吵不過她……」
柴嗣昌激動得手都在發抖，手裡的茶杯幾乎端不穩。
太子妃鐵青著臉走過來，命自己的侍女把穆夜來抬下去，對杜恆霜惡狠狠地道：「你給我仔細！若是我的女官有什麼三長兩短，本宮一定要你坐牢！」
杜恆霜打了一場汗流浹背的馬球，身心俱暢，心底的陰霾似乎隨著汗水的奔流沖刷得乾乾淨淨。
平樂公主也忍俊不禁，低頭要喝茶掩飾自己的失態。
太子妃平靜下來，嘆息道：「她這個樣子，若是柱國侯回來看見，不知有多傷心。」說著，眼神閃爍地看了杜恆霜一眼，對自己的侍女揚了揚下頜，道：「抬走吧。穆三小姐也是個苦命人，就讓她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蒼天不負苦心人，你終究會苦盡甘來的。」最後一句話，她是對著躺在
幸虧是砸在鬆軟的草地上，不然後腦也得出一個大包。
看見是穆夜來的信，蕭士及啞然失笑，知道定是穆夜來寫的感謝信。
比試結束的時候，平樂公主雖然敗北，卻非常暢意，直誇杜恆霜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對手，兩人約定下半年金秋九月的時候再比試。
穆夜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道：「我知道。我只想寫信讓蕭大哥知道，他為那個女人出生入死，讓她享盡榮華富貴，她卻在家裡跟別的男人眉來眼去……當然，我還要告訴他，那十萬兩銀子的情份，我記住了，我身無分文，但是我會用我的一輩子還給他……」
「你家裡人知道嗎？」這話是諸素素經常說的，倒是被杜恆霜學去了，還學得恰到好處，諸素素暗暗豎起大拇指，誇杜恆霜學得快。
穆夜來被氣得渾身發抖，顧不得臉上的刺痛，用袖子抹了一把鼻血，大聲道：「是，你除了出身不如我，什麼都比我強。你比我漂亮，比我有錢，比我會跳胡旋，比我通騎射，甚至比我會打馬球。但是這又如何？我雖然樣樣不如你，但是蕭大哥就是心悅我！你再好，蕭大哥不喜歡你也白搭！」
太子妃的侍女過來扶起她，給她喂水。
杜恆霜笑著搖搖頭。若是以前穆夜來這樣說，她肯定要氣得跳起來，一箭把她射死算了，如今她只覺得無動於衷。
「她跳牆你有什麼好處？」諸素素不解。她自己雖然也經常把人氣得跳腳，但是她從來不把人逼到絕境。因為人在絕境之時的反撲是拼盡全力，很難抵擋的。
這樣情深愛重的一個人，卻被別的女人奚落，說就算她再好，她的男人就是不喜歡她。這樣的打擊，諸素素不知道杜恆霜能不能承受過去。
諸素素送了一口氣，拿出銀針，對著穆夜來後頸的穴道扎進去。那裡的穴道對
夏侯元忙用手捂住眼睛，往隔子間門口走去，道：「我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說著，溜下看台的最高層，往馬球場走去。
太子妃剛才還放話，如果穆夜來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就要杜恆霜好看，可是現在諸素素卻說，如果太子妃把穆夜來帶走，穆夜來有什麼三長兩短，都不關她們的事！
穆夜來使勁兒地要想話來將杜恆霜反駁回去，卻不料她鼻血流得太多，腦子裡早就昏昏沉沉地，哪裡再經得住她拚命用腦？只見她兩眼一翻，腿腳一軟，整個人就直挺挺往後倒了下去。
太子妃的侍女抬著穆夜來，匆匆忙忙離開了公主府。
回到柱國侯府，她一邊照看三個孩子，一邊仔細盤算自己近來的目標，知道下一步，她就要籌劃讓尹桂兒得寵了……
「穆女官醒了？」太子妃聽說了，放下手裡的書本，忙過來看她。
平樂公主因穆夜來和太子妃都走了，才欣欣然下場，和杜恆霜淋漓盡致地比了一場。
春日的陽光下，穿著大紅牡丹綉胡服的杜恆霜面容如同她身上的牡丹綉一樣美得恣意盎然。
諸素素莞兒，兩手一攤，道：「那好。不過身為郎中，我要跟大家說一聲，這穆三小姐是鼻血流多了暈厥，沒有別的問題。她臉上的傷口也都是皮外傷，既不會破相，也不會傳染。——太子妃找御醫來瞧，可一定要把我的話傳到。還有，您把她帶走了，御醫若是治不好她，再來找我，我可是要診金加倍的。」
穆夜來心頭大怒，暗暗下了決心：她一定要斗敗杜恆霜！杜恆霜不想要她和她爭，她就偏要爭給她看看！
「你要做什麼？」太子妃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
杜恆霜笑了笑：「當然要激怒她，不然我永遠就處於被動的狀態。我不能讓穆夜來
「好了，沒事了，大家繼續！繼續！」夏侯元在場邊笑眯眯地叫了一聲，從下人手裡接過銅錘，往銅鑼上又敲了一記，馬球比賽繼續比試下去。
「好了，你別起來了，就躺著吧。——御醫來給你瞧過了，說你臉上的傷沒事，都是皮外傷，過幾天消腫就沒事了。就是有些失血過多，要將養幾天。本宮這裏阿膠血燕都有，已經讓下人給你熬上了，等下端來給你喝。」太子妃和顏悅色地道。
先翻過來她的後腦摸了摸，沒有摸到破損的地方，甚至連鼓起的大包都沒有，心裏就鬆了一口氣，再檢查她面上的傷痕，發現除了鼻血需要及時止住以外，別的地方都是皮外傷，在家裡養兩天就好了。——連皮相都沒有破。
太子妃心裏一動，仔細看了穆夜來半晌，方點頭道：「好，本宮去跟太子說說，問問太子有沒有法子。」說著，命人給穆夜來在床上擺上小桌子和筆墨紙硯，服侍她寫信。
「哼，你就別放大話了。」穆夜來冷笑一聲道：「你不過是心虛了，才要借打馬球之際，專門打我的臉！因為你被蕭大哥在全長安城的人面前打臉！——和蕭大哥為我做的事情相比，你這一棍子，我受了！為他我什麼苦都能吃，什麼罪都能受，什麼自尊都能放下！請問你做得到嗎？！」
諸素素背著藥箱從場邊衝過來，擔心杜恆霜把穆夜來打出個好歹，穆夜來索性就賴上蕭士及一輩子了。可是聽見穆夜來的話，諸素素又禁不住停下腳步，看了杜恆霜一眼。
可是她失血過多，身子略一動彈，就覺得眼前直冒金星，渾身搖搖欲墜。
杜恆霜揚了揚眉，諸素素的聲音卻比她更快，對那些過來抬人的侍女大聲道：「放下她！——誰碰她一下，她要有個好歹，就全在你們身上了！」
同時想到杜恆霜，心頭滿滿地都是暢意。——像這樣二話不說就為自己的男人送出十萬兩銀子，天底下也只有自己的霜兒才做得到。
諸素素恍然，暗笑這是不是就是上帝欲其滅亡，必先欲其瘋狂的古代版……
諸素素這才奔過去，給穆夜來驗傷。
穆夜來咬牙切齒地道：「我要寫信，給蕭大哥寫信！」
杜恆霜愣了一愣，手心裏敲打著的馬球杆慢慢停了下來，一雙閃亮黑沉的大眼睛默默地看著穆夜來，良久，唇邊綻出一個笑容，反問道：「原來你技不如人，是因為我心虛？這個理兒我卻是不明白……」
入夜，東宮太子妃的寢宮依然燭光高照。
杜恆霜的話語一緩，穆夜來就覺得自己終於鎮住了杜恆霜，心裏一喜，覺得臉上也沒這麼痛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道：「你有功夫，還不如多去關心自己的丈夫，不要就知道在外面爭強鬥狠。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其實既沒風度，又給蕭大哥惹麻煩！」說著，又學著杜恆霜的口氣咯咯笑道：「你也別說我沒提醒你，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歡柔媚溫順的女子，像你這樣除了一張臉什麼都沒有，又霸道自私的女子，男人玩玩都嫌碦手！——你要再這樣，這輩子都不會有男人真心愛你！你這一輩子，真是白活了！」
畢竟十萬兩銀子眼都不眨就送了出去，天地下沒有幾個男子做得到。
太子妃也不知用什麼法子說服了太子，總之第二天，一封給柱國侯蕭士及的密信，就從太子的秘密渠道送了出去。
只是先前流出來的鼻血太多了，還是將她的衣衫和她附近的草地都滴得血跡斑斑。
那些侍女遲疑著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怒道：「本宮說的話，你們都不聽了？」
柴嗣昌早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平樂公主像是要喝茶的樣子，忙把自己手裡溫了許久的茶杯遞過去，溫言道：「這茶滾了三滾，此時喝正好。」
她的話語擲地有
穆夜來悠悠地醒過來，覺得口乾舌燥，出聲要喝水。
穆夜來見杜恆霜居然當著大家的面說她「閱男無數」，生怕這話傳到蕭大哥耳朵里，可就把她素日的苦心都白費了，一時急得怒火攻心，卻又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反駁她，而且細想她剛才說的那話，確實有些含糊不清，難怪就被杜恆霜鑽了空子。
不管穆夜來這個人怎樣，諸素素覺得她這番話對杜恆霜還是很有殺傷力的。因為只有諸素素知道，杜恆霜對蕭士及的感情有多深……
「穆三小姐，請問你這輩子有過幾個男人？怎麼天底下的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你都曉得？——你這樣閱男無數，你家裡人知道嗎？」杜恆霜毫不客氣地拿穆夜來開涮，她的聲音清脆響亮，一直傳到場邊的看台上，頓時引起一陣低低的笑聲。
蕭士及在江陵接到信的時候，已經是十天以後。
平樂公主看著他，嫣然一笑，低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
諸素素冷笑道：「太子妃殿下，如果你現在把她帶走，她以後有什麼頭疼腦熱，就不要怪在我們頭上！」
杜恆霜卻毫不在意地右手一抖，橫過馬球杆，往左手敲了敲，嗤笑一聲道：「我這輩子可不是為了男人活著的。他喜不喜歡我，既不關我的事，也不關你的事。你要搶，儘管放馬過來。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這樣做，可是要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
穆夜來才看清楚自己是太子妃寢宮的偏殿里，一時十分惶恐，忙要從床上起身給太子妃磕頭。
穆夜來卻搖搖頭，道：「我可以等下再喝。不過太子妃殿下，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看著穆夜來，太子妃還是有幾分香火情的。畢竟上一世，她們同屬一個男人，同愛一個男人。在她上位之前，蕭士及最寵的就是穆夜來……
杜恆霜卻淡淡地道：「我就是要讓她跳牆。」她只有故意激怒穆夜來，才能加快穆夜來在穆侯府收受賄賂、賣官鬻爵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