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27章 懵懂
「不用不用。」夏侯無雙對許言朝十分有好感，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袖管道：「許家哥哥，你會不會釣魚？你帶我去釣魚吧？聽說在這裏的太液池有錦鯉，我想去釣兩尾上來，送回去給我娘嘗嘗鮮！」
方嫵娘聽了，又是欣慰，又是心酸。這個兒子還不到九歲，就想著要護著娘親和姐姐。他這個年紀，明明應該是被娘親和姐姐護著的時候。
「三公子小心！」許家的下人看見這一幕，飛快地沖了過來，拽住許言朝的胳膊。
夏侯元剛要介紹，夏侯無雙就搶著道：「我是夏侯無雙，他是我大哥夏侯元。這是我爹西平郡王夏侯林。」
但是方嫵娘的容貌，跟前朝大周的朝雲公主有些像，特別是一雙眼睛。而杜恆霜，只要是見過夏侯家家祖夏侯信的人，都會覺得跟她太像了。
「言朝，娘過得很好，你的兩個哥哥以前年紀小不懂事，是對我有些誤會，不過現在都沒事了，你沒看他們如今很是有禮嗎？至於你自己，才是要好好保重。你從小就跟你爹去外院，跟娘在一起的時候少，娘沒有多少機會能夠照應你，娘對不起你……」方嫵娘說著很是傷感。
許言朝穩住身形，擺擺手道：「沒事的，你們下去吧。」
都有一種似曾相識，一見就心生親近的感覺。
許言朝愛穿紅衣，夏侯無雙也是一身海棠紅。
杜恆霜忙不迭地道：「不敢當不敢當，我這就過去。」然後對方嫵娘和許言朝道：「娘、三弟，我去德妃宮裡坐一坐再回來陪你們。」
許言朝忍不住，轉身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杜恆霜眉頭微蹙，暗忖陛下這是什麼用意呢？——把這些數得著號的士族門閥裏面的嫡系未成年男丁召入宮中朝賀？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杜恆霜自覺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就把自己的身世合盤托出。
夏侯元忙道：「爹，這是京兆尹許紹的夫人方氏，她身邊的是她的小公子言朝。」
許言朝聞言，正在掙扎的手停了下來，默默地看了夏侯無雙一眼，道：「真的？你抓錦鯉是為了給你娘治病？」
許言朝和夏侯無雙一起偏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你笑什麼？！——
許言朝笑眯眯地看著夏侯無雙，道：「你這種魚餌，是釣不到錦鯉的。——只能釣上來大王八。」
「三公子……？」許家的下人徵詢地看了他一眼。
在許言朝出現之前，他崔五郎樣樣是拔尖的。但是許言朝出現之後，他崔五郎樣樣都只能排第二，就跟一根刺一樣時時扎在他心上。
夏侯元就又派人去調查方家，卻沒有查出來什麼特別的地方。
夏侯元站在路旁東張西望，問了一聲：「柱國侯夫人來了沒有？」
今日一見許言朝這樣跟她大哥夏侯元一樣美貌的男孩子，夏侯無雙眼前一亮，笑眯眯地圍著他轉了兩圈，道：「你是許言朝？我聽我大哥提過你。」
只見一個身穿青綠袍子的俊美少年大步往他們這邊走過來。
許言朝滿臉漲得通紅，努力甩了幾次手，才將自己的手從夏侯無雙手裡奪開，不屑地道：「夏侯小娘子，太液池的錦鯉是觀賞用的，你為何要……？」又道：「就連陛下的公主都不敢去太液池釣錦鯉給人吃……」言下之意，就是夏侯無雙太膽大包天了。當然，這一點，許言朝還是頗為佩服的。他這個年紀，對一切違反常規的事，都極為讚賞。
夏侯林仔細打量方嫵娘的容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兒子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太液池邊上。
方嫵娘見過夏侯元一次，對他的印象也極為深刻。——無法不深刻，夏侯元這人生得實在太過俊美，比蕭士及和安子常這兩個並稱「帝國雙璧」的人都要俊美。不過他的俊美，還是陰柔之氣比較重，不像那兩個人，男子氣十足。
「夏侯小娘子，你是郡王之女，夏侯信的後人，為何要跟這樣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王爺昨天帶你去我家拜訪，我給你送的一匣子書，你讀了沒有？」崔五郎看向夏侯無雙，完全當許言朝不存在。
杜恆霜笑著掐了掐他白皙粉嫩的小臉，一徑跟著去了。
聽得方嫵娘又笑起來，拿
從表面上看起來，完全沒有破綻。
許言朝微微揚了揚精緻的小下巴，表示自己很「厲害」。
「你們在這裏做什麼？！」崔五郎又問了一聲。他看見許言朝就煩，簡直跟他前世的對頭一樣。
許言朝的眉頭皺得更緊，不滿地橫了杜恆霜一眼，道：「就是五姓七望那些人家，另外還有我們許家和別的一些在長安的士族分支，比如謝家和楊家。」
夏侯無雙吐了吐舌頭，轉頭看見許言朝獃獃的樣子，心裏更是歡喜，手一滑，從他的衣袖就滑到他的手上，握住他白皙的手掌，道：「許家弟弟，走，跟姐姐去釣魚。」說著，硬是把他給拽走了。
西平郡王夏侯林也是美男子一名，但是比自己的兒子夏侯元還是差遠了，小女兒夏侯無雙算得上是美女，但是並沒有方嫵娘和杜恆霜那樣的美貌。
許言朝很小的時候，就被許紹帶到外院親自教養，曾經跟兩個哥哥之間有過小誤會，但是他跟他們的年紀差得實在太多，所以也都沒往心裏去。如今誤會解除，兩個哥哥更是把他當親兄弟，在外院很是照應他。
太液池位於內宮的中心地帶，是一個波光粼粼的大湖泊，湖上有三座島嶼，分別被取名叫蓬萊、方丈和瀛州。湖裡靠近西南的地方種著荷花，湖上清澈，一眼可以看到湖底，也可以看到許多漂亮的錦鯉在湖底和荷葉間穿梭來去。
夏侯無雙一見崔五郎就撇嘴，低聲對許言朝道：「那廝老愛穿這種蛤蟆綠，說了都不聽。我們不要理他。」
方嫵娘出生的那一年，方家放鞭炮請客的情形，至今還有街坊鄰居津津樂道。
夏侯無雙見許言朝掙脫了自己的手，立刻又順手抓住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道：「……沒事的。我昨兒就進宮來過。是陛下允我。陛下同意我去太液池釣魚，只要能釣到，就歸我了。」
許言朝沒想到這一次姐姐的手這麼快，他躲都躲不開，只摸著被杜恆霜掐過的左頰瞪了杜恆霜的背影一眼。
夏侯無雙熟練地穿好魚餌，架上魚竿，手裡一抖，魚線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甩入水裡。
「嗯嗯嗯，我們言
方嫵娘看著姐弟倆毫無芥蒂地廝鬧，很是高興，也摸了摸許言朝的頭，低聲道：「言朝，娘這輩子，只希望你們姐弟三人都能好好的，過上好日子，娘就別無所求了。」
許言朝使了個眼色。其實就算掉到水裡他也不怕，他被姐姐杜恆霜逼著，在柱國侯府後院的小河流里早學會游泳了。當然，這一點，知道的人只有最親近的幾個，包括他娘都不知道他偷偷學會游泳了。因為他爹許紹教他凡事留一手，不要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展露在別人面前。
夏侯無雙看著這些錦鯉，嘆息道：「許家弟弟，你別看這些錦鯉多不勝數，其實狡猾得很，根本不上鉤。我昨兒釣了一整天，只釣起來一隻甲魚。」
走到拐彎的地方，西平郡王夏侯林帶著自己的兒子小王爺夏侯元和小女兒夏侯無雙迎面走了過來。
幾個人一碰面，都有些愣了。
尹德妃倒真是個戀舊的人，雖然已經貴為德妃，卻還對杜恆霜說一個「請」字。
夏侯元忙咳嗽一聲，有些尷尬地道：「無雙，言朝比你要小一歲。」意思是，你不能叫他哥哥。
方家的一切都很平常，而且一直在那個地方住著。
方嫵娘點點頭，跟夏侯林去路邊的小憩亭說話。
夏侯家的下人給自家小姐送來釣魚竿，還有魚餌。
「許夫人不要擔心，我們的人跟在後面的。喏，那邊不也有你們許家的下人？都是跟著的，不會弄丟的。」夏侯林笑著道。
一路上遇到很多來做客的五姓七望家的家眷，還有如同許家這樣次一等的士族門閥。
娘親也是普通長安良家子，原是東市賣花的方家出身。不過自從方嫵娘嫁給杜先誠，方家就託了杜先誠的福，一下子從普通小康人家，變成小福之家。
夏侯無雙回頭嗔道：「我娘怎會沒有東西吃？！——我是聽一個高僧說，太液池的錦鯉沾了有龍氣，是大福氣之物，凡人吃了，能強身健體，福運加身。我娘纏綿病榻很多年，我爹到處給她求醫問葯，都治不好她
難道真的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只是巧合？
許言朝歪了歪頭，避開杜恆霜的手，皺眉道：「姐姐，我不小了，你不能亂摸我的頭。」
母子倆說著話，一邊往宴客的大殿走去。
許言朝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不就是那幾家？我們許家完全是陪綁來了。」
等方嫵娘改嫁給許紹，方家就更是水漲船高，現在已經是一方富貴翁了。
夏侯無雙是夏侯林嫡妻三十多歲才生的老來女，今年剛滿十歲，疼愛得不得了，極是活潑。
許言朝沒有提防，被她推得往旁邊蹭了幾步，差一點就掉到太液池裡去了。
「啊？不會吧？明明陛下說這種可以的！——是陛下給我的魚餌。」夏侯無雙咬唇道，瞪著圓圓的眼睛。
看著許言朝小大人的樣兒，杜恆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三弟怎麼全知道？到底是哪幾家？你給姐姐說說。」
夏侯無雙點點頭。
幾個宮女上前，對杜恆霜道：「柱國侯夫人，德妃娘娘請夫人過去坐一坐。」
只是穿著青綠色袍服的崔五郎一走過來，立刻就成了夏侯無雙和許言朝的對比色。
自己的爹是普通的長安良家子，但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出外洋，後來死在外洋的風浪里。
自從夏侯元那一次在樂游原看見杜恆霜之後，就去柱國侯府去了幾趟，打聽她的身世。
「你們在這裏做什麼？！」一個清朗的聲音傳過來。
「她來了，不過被德妃娘娘叫去了。」方嫵娘回頭說了一句，繼續跟西平郡王夏侯林攀談。
兩個半大的孩子穿著紅衣站在波光粼粼的太液池邊上，別提多耀眼奪目。
前方夏侯無雙拉著許言朝的手，已經快步往太液池奔去。
方嫵娘和許言朝忙行禮：「見過郡王、小王爺和夏侯小娘子。」
只有夏侯元知道，這是柱國侯夫人杜恆霜的娘親方嫵娘，這個她身邊的男孩子，應該就是她嫁給許紹之後生的兒子許言朝了。
夏侯林就拱手道：「許夫人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方嫵娘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才看見果然有兩隊下人從旁邊的小路上默默穿出來，跟著前面
許言朝就笑著安慰方嫵娘：「娘，我過得很好。說實話，一直跟著娘在內院才沒意思呢。到處都是女人，我見誰都要叫姐姐，真能煩死人。」
「正是。不知小娘子尊姓大名？」許言朝心裏雖然腹誹不已，但是面上的禮儀還是過得去的。
許言朝本想把方嫵娘的手甩開，可是聽見這話，他又默默忍住了，抬頭看著方嫵娘的眼睛道：「娘，等我長大，我會成為姐姐們的靠山的。您別擔心，好好保養身子，等我長大。」想了想，又道：「家裡如今兩個哥哥對娘還算恭敬，他們要有什麼對不住娘的地方，娘跟我說，我會幫娘討回公道的。」
方嫵娘有些驚訝，她竟然不知道許紹還是派了人跟著他們娘兒倆的……
許言朝滿心都沉浸在「怎麼會有這樣不知羞恥膽大妄為的士族閨秀還硬要拉著我的手」的困惑中，不提防就被夏侯無雙拉走了。
「十歲以下的小郎君都要來？都有哪些人家？」杜恆霜好奇地問了一句。
正是清河崔家的五郎，被以前一度稱為「長安第一美貌小郎君」的崔五郎。這個稱呼，在許言朝正式出來走動之後，就悄沒生息地消失了。
噗！
許言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液池的錦鯉釣起來給她娘去下飯吃？！她知不知道錦鯉萬金一尾，是觀賞用的啊啊啊！！！真是焚琴煮鶴！！！
許言朝看見夏侯無雙這幅樣子，忍不住想去摸她的腦袋，感嘆一聲：小姑娘真好騙啊……
她們有的跟方嫵娘打招呼，有的當沒看見她，方嫵娘也不甚在意。
許家的下人只好退後。
許言朝暗道，你哥才剛說了我的名字，你還用問？真是個腦子不好使的女人——他最討厭笨女人……
方嫵娘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我們這裏你不用擔心。你娘不會吃虧的，你弟弟，更是比你們姐倆兒厲害多了。」
方嫵娘擔心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忍不住叫了一聲：「哎！要小心啊！」
「哦。」許言朝放下心來，又開始掙脫夏侯無雙的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錦鯉養在水裡很好看，你為什麼要給你娘吃呢？你娘沒有別的東西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