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573章 博弈
別說他根本對齊月仙那娘們兒正眼都懶得瞧，就說她那反賊之女的身份，他這輩子都不想跟她搭上任何關係。
宮裡面，柱國侯蕭士及抗旨不遵的消息很快報到永昌帝面前。
這一次更過份，他還沒上戰場呢，拴狗的繩子就已經套上來了。
「臣不敢。」蕭士及平靜地道：「若是陛下和太子不嫌棄，臣可以不做征西大元帥，只做一個小小的馬前卒，沖在最前線，為我大齊砍殺突厥人。」說著，又看了看南寧親王齊孝恭，見他正站在左列太子下方，臉上還帶著一絲輕蔑微笑。
蕭士及終於對杜恆霜的話，有了更深的理解。
太子看見永昌帝神色遽變，在心裏冷笑，暗道這一次還不整死你，馬上轉身對永昌帝道：「柱國侯這是怨恨陛下處事不公。如此臣子，不忠不義，就算能力再強，又對我大齊何用？——父皇應該嚴懲柱國侯！」
至於秦州之圍，太子並不擔心。他早知結果，已經打算等整死蕭士及，他就親自帶兵赴秦州，跟突厥人決一死戰。
永昌帝坐在寶座之上，默然不語，看著蕭士及被捆綁著帶到面前。
沒料到那內侍居然又笑眯眯一拍腦袋，道：「喲，柱國侯果然還記掛著心上人呢！沒關係，某家這裏還有太子的口諭，說要送穆夜來為柱國侯的二房，和縣主一起進府，效法娥皇女英，共侍柱國侯。——怎麼樣？柱國侯，太子對您夠意思吧？這般旨意都為您求來了，您還猶豫什麼呢？趕快接旨吧！」
太子冷笑道：「你這樣的人，就算上戰場，也是婆婆媽媽吃敗仗的份兒！你別以為沒有你蕭士及，我大齊就打不贏突厥人！」
蕭士及聽著這第二道旨意，還有故意為難他的第一道旨意，發現果然如同杜恆霜說的一樣，要他打仗賣命的同時，還要用別的東西要挾於他，完全不顧他的臉面和尊嚴！
這是一場博弈，若是太子和
兵部尚書雖然對陛下的第一道旨意不以為然，但是真心不認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並嫡就並嫡唄，又不會辱沒了柱國侯？他一個寒門庶族出身的窮小子，能娶蘭陵蕭氏的嫡女為妻，是祖墳冒青煙了好不好，還挑三揀四……別的男人求都求不到呢……
還有，霜兒為什麼自求下堂，並且還祝他跟「齊姑娘、穆姑娘」百年好合？他總算明白了，她肯定是聽見了風聲，心灰意冷之下，又不想他為難，才早早地自求下堂……
「你敢抗屎……」那內侍被打掉兩顆門牙，說話漏風，將「旨」說成「屎」，惹得有些人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
蕭士及深吸一口氣，死死握住拳頭，一字一句地道：「這份榮耀實在太大，蕭某愧不敢當。還望大人回去跟陛下和太子殿下說一聲，蕭某有妻有子，無意納妾！」有意忽略聖旨裏面說的「並嫡」，將齊月仙說成是「妾」。
後面跟著的小內侍忙跑過來將他扶起來，卻見他臉上已經高高腫起一邊。
他陰沉著臉，往旁邊偏了偏頭，手臂一伸，啪地一聲，一巴掌扇到那內侍臉上，打得那內侍原地轉了一個圈兒，然後嗚地一聲摔在地上。
那內侍噗地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還夾著三四顆牙齒，都是蕭士及一巴掌生生打掉的。
兵部尚書忙催蕭士及：「柱國侯，你就趕快接旨啊！——秦州形勢緊急，刻不容緩啊！」
這話聽在朝臣耳朵里，卻是都有些動容，他們紛紛出列為蕭士及說情，希望太子和陛下以國事為重云云。
「父皇，柱國侯抗旨不遵，罪該萬死，求陛下立即下旨，將柱國侯府滿門抄斬！」毅親王不依不饒地嚷嚷著，卻讓真的想整死蕭士及的某些人不好開口了。
「
雖然他明白毅親王說這番話，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但是聽在他的耳朵里，還是說不出的刺耳。
一個閹人，也敢看不起他！
太子出列，義憤填膺地道：「柱國侯，想不到你是這種人！竟然兒女情長，不顧國家大事，就眼睜睜看著突厥的鐵蹄濫殺我大齊百姓，你還有沒有良心？！」
兵部尚書咳嗽一聲，對那內侍道：「大人，趕快宣第二道旨意吧。」
太子眯起眼睛，看了看單腿跪在地上的蕭士及，見他低著頭，身子在微微的顫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內侍傲慢地道：「太子殿下說了，必要柱國侯接受第一道旨意，才能宣第二道。」說著，一手捲起剛才宣過的聖旨，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袖子，道：「這第二道旨意嘛，當然就是任命柱國侯為征西大元帥，討伐進犯的突厥人了！——柱國侯，這可是您立功建業的好機會啊！」
蕭士及搖搖頭：「不巧了，這件事，恕難從命。」
雖然她臨走的時候說了那麼多絕情的話，雖然她已經真的對他死了心，可是她並沒有一刻停止過幫助他……
蕭士及甩了甩手，道：「蕭某抗旨，橫豎是個死罪，今兒就得罪了。」
本來抗旨之罪，確實要滿門抄斬。
可是被個閹人這樣羞辱，卻有點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內侍笑著搖搖頭，道：「怎麼會弄錯呢？這是太子殿下親自向陛下請旨，幫柱國侯掙來的臉面。——蘭陵蕭家的嫡女，如今又是賜了國姓的綏元縣主，這份榮耀，真是旁人求都求不來呢……柱國侯可是歡喜傻了吧？」
他腦子嗡的一聲，全身晃了晃，眼前冒著金星，差一點沒暈過去。
兵部尚書瞠目結舌，急得滿頭大汗，卻又不知怎麼辦才好
「如果信任我，為何硬是要反賊之女跟我原配嫡妻並嫡？還要我答應並嫡，才能帶兵？——尚書大人，您覺得這是什麼意思？」蕭士及反問道。
「喂，柱國侯，你怎麼站起來了？你還沒謝主隆恩，接旨呢！」那傳旨內侍十分不滿，忍不住嚷嚷起來。他給陛下傳旨多年，還沒有這樣被輕慢過！
「恕難從命？你還跟某家恕難從命？！」那傳旨內侍出離憤怒了，一個箭步踏到蕭士及身前：「你以為是在東市買東西討價還價呢？你別以為自己會打仗了不起，違抗聖旨，一樣是殺頭的命！」口水都快噴到蕭士及臉上了。
想到這裏，蕭士及羞愧難當。
蕭士及怒視著傳旨內侍，惱道：「十萬火急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這些無聊瑣事？！」說著看向旁邊一直面色很不好看的兵部尚書，道：「尚書大人，這種……旨意，也要您跟著來宣？敢是朝里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您現在不是管著兵部？」
被陛下和太子玩弄於股掌之上也就罷了，這口氣不能忍也要忍。
蕭士及緩緩背起手，看著那內侍，道：「如果，我不想接第一道聖旨呢？」
蕭士及跪在地上，也被毅親王突然喊出來的話，差一點亂了陣腳。
毅親王反對的，太子就一定會堅持。
「歘起來！把他給我歘起來！」那內侍漏風的嘴，又將「抓」，說成了「歘」，好在跟著他來的皇城禁衛還是聽明白了，他們一擁而上，將蕭士及圍在中間，但是都離了一步遠，不敢真的上前抓他。
南寧親王齊孝恭聽說了，心裏樂開花，面上卻是一派惋惜，搖頭道：「唉，讓我說著了吧？這人野心大著呢，現在羽翼未豐，就能做出這樣的事。以後若是讓他真的掌了大權，他還會把陛下和太子殿下
蕭士及的眼裡閃過一絲陰霾，他轉頭對著永昌帝單膝跪下，道：「陛下甚至可以再一次派南寧親王為征西大元帥，我從旁協助，我可以什麼功勞都不要，只求能跟突厥人一戰，揚我國威！」
蕭士及心亂如麻，竟然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再說朝堂上人人都知道，毅親王跟太子已經勢同水火，是死對頭。
從蕭士及反戈一擊，將穆侯府的髒水潑在太子妃和太子身上，太子就已經懷恨在心了。這個人，太子早就不想用了，這一次逮著機會，還不趁機整死他……不然怎麼會在這樣緊急的關頭，還整出並嫡和納妾的兩個陰損招兒……
蕭士及揚頭道：「太子殿下，臣不明白，大齊百姓的安危，跟臣有沒有並嫡之妻，或者有沒有二房有什麼關係？——臣是軍人，當以保家衛國為己任，但是並嫡納妾，不是臣份內之事，還望太子殿下不要為難臣下。」
「抗旨？——我只是不想並嫡，也不想要二房而已。如果你說是抗旨，那就是抗旨吧。」蕭士及撣了撣衣袍，輕描淡寫地道。
毅親王見狀，馬上跟著出列，大聲道：「太子言之有理！蕭士及這等不忠不義之人，竟敢抗旨不遵，實在是罪大惡極，罪該處斬！——請父皇不要心軟，當嚴懲柱國侯，殺他滿門！」
旁邊的兵部尚書表現得比那內侍還著急，道：「柱國侯，您就別鬧了，不過是兩個女人，接進府就算了，何必鬧到抗旨的地步？」
蕭士及聽見那內侍的話，想起剛才這內侍不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杜恆霜臨走的時候對他說的話：「……凡事都要想著靠自己才行。靠自己得來的東西，才是最牢靠的。不管是太子還是毅親王，都不是你應該全心全意倚靠的對象。你要用自己的實力，自己的本事，自己的心思，贏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勢力，活得像個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不能讓別人一要
太極殿內，朝臣豎列。
不過被毅親王這樣一叫出來，太子就算想殺蕭士及滿門也不好再開口了。
在這生死關頭，他發現做一顆過了河就不能回頭的棋子，是多麼的無奈和悲哀。
而毅親王滿臉激憤，完全不似作偽。
「你胡說什麼？不信任你，怎能命你做征西大元帥？」
但是毅親王也想殺蕭士及，而且要殺他滿門，這份心思，似乎比自己這個太子還要更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子陰鬱著臉，站在一旁，心裏對蕭士及也很不以為然。——不過是寒門庶族的一介窮酸，他能給他機會，已經很對得起他了，居然還在那裡跟他挑三揀四。他以為他是誰？清河崔家的崔三郎嗎？他以為他有這個資格，跟皇室談條件嗎？
可是朝臣的這番求情，卻如火上澆油一般，讓坐在上首的永昌帝惱羞成怒，一時下不來台。他聽得出來，蕭士及是在抱怨江陵大捷，自己不但不賞，反而借穆侯府一事，將他罷官去職！——他這是在要挾于朕！
還有穆夜來……太子一道口諭就要給自己做二房，真是大本事啊……
兵部尚書只好笑著打圓場：「柱國侯，這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陛下這樣做也是為你好，大概是擔心你家裡夫人吃醋，所以幫你解個圍，好讓你夫人無法反對……和哈哈哈……」男人嘛，都是願意享齊人之福的，不願意的大概都是力不從心，沒法享福。
蕭士及搖搖頭：「我是軍人，帶兵打仗是我的本份，但如果陛下和太子殿下對我不放心，不信任，這個仗，不打也罷。」
大齊有的官兒為了多娶老婆，確實會求陛下並嫡，這樣家裡的原配嫡妻不敢鬧騰，只有乖乖就範的份兒。
年初江陵大捷，他的戰功卻被齊孝恭奪去，自己卻是落得被削職奪權的下場。
蕭士及抬頭看著內侍的眼睛，從他笑眯眯的眼神里，他看出了他對他的不屑和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