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609章 七夕（上）
方嫵娘很不喜歡聽見這話，一扭脖子道：「怎麼不能了？她有事，還不是你幫她的？」
「我的小姑子，便是前朝大周開國皇帝德堅帝的皇后夏侯氏。她的嫡長女就是原嬋娟。原本她是把她女兒嫁給北周的皇帝，我外甥女原嬋娟曾經也是一國之後。前朝大周滅了北周，原嬋娟就從皇后變成公主。當然，前朝大周也是個短命的，只傳了一代了。」夏侯老夫人搖了搖頭：「人老了，就啰嗦了，老是想著這些往事。」
諸素素白了他的背影一眼，揚聲叫人去隔間炊水，自己坐下來撐著頭想了一會兒，還是不得要領，最後決定還是不要想七想八了，反正孩子都快生了，不管安子常怎樣，這個夫妻，他是要跟她做定了。
別的人都裝作沒有看見，自顧自兩兩往前走。
不過這些年來，這片土地上你來我往輪著做皇帝的事情太多了，她也沒有在意，笑道：「可不是，如今兜兜轉轉，居然又到大齊，輪到齊家人做皇帝了。」
杜恆霜將諸素素的信折起來，放回信封，對方嫵娘道：「娘，您是想回去了？」
啊呸！
許多雙眼睛都求肯般看向杜恆霜。
杜恆霜也有些不高興了，臉色淡下來，道：「娘，雪兒在孫家受苦的時候，我們可沒有人去幫過她……」而且曾經有一個世間的雪兒，是被孫家人給挫磨死了的……
夏侯元知道后，勸她說，他們家人少，孩子不能老是關在家裡，應該多跟人接觸。他們夏侯家的家學有很多飽學之士，而且在夏侯家家學附學的孩子很多，平哥兒和安姐兒由他親自領進去，不會有人敢嘲笑戲耍他們的。
方嫵娘梗著脖子道：「她就是個鋸了嘴的葫蘆，她自己不說，誰知道她過得那樣？所以啊，就越發不能聽她的，讓她自己挑，還不知道挑個什麼爛茶渣！」
許言邦幫她把背上的葯筐背簍取下來，也遞給下人，她們會放到專門給杜恆雪布置的藥房。
夏侯老夫人走了，杜恆霜還在想著這世家大族盤根錯節的關係，越想越有趣，想著要回去問問娘，對這些事情有沒有印象。
她有很多事情要告訴杜恆霜。有她和安子常之間的，也有蕭士及的。特別是有關蕭士及的消息，諸素素覺得她有義務幫蕭士及一把。不是她要為蕭士及辯解，而是她想讓杜恆霜知道事情的另一方面。有時候，也許換個角度看問題，就不會鑽牛角尖了。
諸素素想得腦殼發痛，終於無法再想，走進改裝
杜恆霜忙起身道：「老夫人請便。」
杜恆雪還沒出聲，許言邦就搶著道：「當然去！當然去！」又道：「霜兒，你別管我們，有我在，雪兒不會有問題的。」
杜恆雪嗔了他一眼，不去理他，對杜恆霜道：「姐姐，我去換身衣裳，身上都是汗呢。」
杜恆霜本來是想給他們再請兩個先生，單獨在家裡學。
他們剛離開杜家大門，一個高大的男子從杜家圍牆的陰影里走出來，正是一身黑衣的蕭士及。他定定地看著杜恆霜遠去的背影，目光如月光下的大海，越發幽深晦澀悵然。
安子常也有一絲怔忡。他想要抱緊她，卻又害怕壓著她的肚子，只好將她輕輕攏在懷裡，低聲道：「……想我了嗎？」
杜恆雪背著一個小葯筐，許言邦身上背著一個大葯筐，兩人手裡還各有一把葯鋤。
杜恆霜點點頭，問杜恆雪：「你想去嗎？」
方嫵娘抿嘴笑，看著杜恆霜道：「這夏侯家真是誠心，我們在這裏不到一個月，已經請了我們四五趟了。」
「你別跟我裝傻充愣。」方嫵娘撇了撇嘴：「你當我不知道許言邦那小子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雪兒身上？我看啊，他是打定主意，哪怕被他爹趕出家門，也要娶雪兒為妻了。」
杜恆霜好奇地道：「呃，您剛才說我娘像您的外甥女，難道就是像這個北周皇后、大周公主原嬋娟？」
到了杜宅門口，杜恆霜看著養娘抱了陽哥兒、平哥兒和安姐兒下來，吩咐道：「好生送回去。」
「娘，孫耀祖，可是您和許大人一起挑的。」杜恆霜淡淡地道，定定地看著方嫵娘。
夏侯無雙拉著許言朝的衣袖也道：「我跟言朝一起，咱們正好三對兒！」
「雪兒懂什麼？」方嫵娘很是不滿：「你是她大姐，她最聽你的，你要跟她說，她一定不會不同意的。」
方嫵娘從屋裡出來，來到杜恆霜對面坐下，笑著道：「看起來你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杜恆霜的眼珠轉了轉，搖頭道：「這我倒是不知。」
「娘，這件事不能怪雪兒。是許言邦一直在這裏粘著她，可不是她吊著許言邦不放。您要勸，還不如直接去勸許言邦。」雪兒是自己的妹妹，杜恆霜當然偏向她，但是她也說得是實情，確實是許言邦實在是太能纏人了。
杜恆霜想到曾經從流光鏡里看見的那一世，眉頭蹙了起來。
但是她也理解杜恆霜的感受。如果她和安子常之間也如同杜恆霜和蕭士及一樣，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個人中間本來就容不下任何間隙，她也會受不了安子常這個樣子的。——當她不知道送到莊子上那四個妾室，其實安子常還是時不時過去睡一睡嗎？
「去吧。明兒要去夏侯家赴宴，你明天別出去了。」杜恆霜一邊吩咐，一邊起身去廚房看晚食準備得怎樣了。
杜恆霜就把杜恆雪招來，跟夏侯老夫人說方嫵娘的「病情」。
杜恆霜笑道：「娘說得是，我們也要回請他們一次才是。」說著，想起了夏侯家的老夫人，悄聲問方嫵娘：「娘，夏侯老夫人，跟娘說過什麼話？好像跟娘很熟的樣子……」
諸素素不想和杜恆霜一樣，把好不容易得來的姻緣撒手放棄。
就算杜恆霜改嫁給別人，也無法跟蕭士及完全撇清關係。
「姐姐，你不知道，這定州附近的山上，可有不少好的藥材呢。我今兒只走了半座山，明兒再去另一半。」杜恆雪笑著將葯鋤遞給下人。
杜恆霜掩袖輕笑，眼角瞥見杜恆雪和許言邦一起進來了，就把剛才的話閉口不提，只是跟他們打招呼道：「回來了？這大熱的天，也要往外跑，也不知道外面有什麼好的。」
「你沒看錯，是你男人回來了。」安子常笑嘻嘻地走過來，伸手將諸素素抱了一抱，低頭在她後頸項親了一記。
她坐在院子里的迴廊底下看著諸素素的信，清涼的穿堂風吹過來，緩解了處暑的酷熱。
夏侯元雖然不認為有人敢動他們夏侯家罩著的人，但是杜恆霜既然這麼說了，他還是道：「行，咱們先把他們送回你們家，再去看燈會。」
平哥兒和安姐兒本來不願意被送回去，可是一上車，沒多久他們就困得睡過去了。
杜恆霜接到信的時候，是七月的一個下午。
杜恆霜帶著平哥兒、安姐兒、陽哥兒，還有杜恆雪、許言朝和許言邦，一起去夏侯家赴宴。
許言朝看見淚水盈盈欲滴的夏侯無雙，不知怎地，想起了那一次，他在太液池落水，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夏侯無雙哭得紅腫的雙眼……
方嫵娘皺眉道：「我也覺得她很奇怪。每次都是那樣看著我，說話卻又遮遮掩掩，不知搞什麼名堂。」
杜恆
幾個人忙帶著三個孩子上車回杜宅。
一直到現在，他們覺得還不錯，在家學里交的朋友越來越多，特別是平哥兒，一改往日安安靜靜的樣子，越發淘氣頑皮了。
「是啊。」夏侯老夫人感慨地道：「柴家最後一個皇帝，曾經娶了原家的嫡長女為皇后，結果，卻是斷送了柴家的江山。」
諸素素立即警覺起來。這傢伙要幹嘛？這樣溫柔的語氣，這樣垂憐的姿態，又想戲耍她嗎？
杜恆霜沒有在意，在心裏悄悄做個鬼臉，暗道我還像你們側帽風流的夏侯信太祖父呢……
夏侯元看了看杜恆霜，笑道：「如果霜兒願意去，我們就去。」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夏侯無雙實在下不來台，立即就眼淚汪汪起來。
夏侯家這一次的筵飲，安排在傍晚時分。
不管怎麼說，他們生了三個孩子，以後這三個孩子還要回到蕭家，這些都是割不斷的紐帶。
想到那一世，她就想到身有重影的廢太子妃，就覺得坐卧不定，寢食難安。
說起許言邦，杜恆霜也很頭疼。跟狗皮膏藥一樣，一直粘著不走……
方嫵娘語塞，終於訕訕地低下頭，嘆口氣道：「好吧，聽她的，聽她的，是娘的錯。不過，」方嫵娘抬起頭，看著杜恆霜：「你還是幫她掌掌眼吧。她如果看不上許言邦，就早些跟人家說清楚。這樣一直不清不楚地拖著，算怎麼回事呢？」
杜恆霜抿嘴笑，點頭道：「好啊，那我就把雪兒託付給你了。若是她今晚掉一根頭髮，我都唯你是問！」
杜恆雪是懂醫的人，她編起「病情」來，當然是絲絲入扣，說得夏侯老夫人不斷點頭，一點都不懷疑。
安子常回到了安國公府。離他出征的時候，不過才十天功夫。
夏侯老夫人試探著道：「那你總知道，我們夏侯家的一個姑娘，是原將軍的原配嫡妻吧？」
杜恆霜詫異，抬頭問道：「燈會？又不是正月十五？為何有燈會？」
夏侯無雙破涕為笑，忙拉起許言朝的手，和他一起走在杜恆雪和許言邦後面。
安子常笑了笑：「你說什麼呢？」鬆開手，若無其事地往內室走：「我要沐浴，讓她們準備熱水。」
走在最前面的一對，是夏侯元和杜恆霜。
好不容易等曾祖母走了，夏侯元才走過來，對杜恆霜道：「霜兒，今兒城裡有燈會，我們去看看？」
吃晚食的時候，夏侯老夫人就把杜恆
諸素素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笑盈盈地走進來，連忙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諸素素怔了怔，慢慢張開手臂，也抱住了安子常精壯的腰身，猶豫了一瞬，到底將她的腦袋靠在了安子常的胸口。
夏侯老夫人不置可否，親自執壺給她倒了一杯酒：「喝點果酒，很不錯的。」然後放下酒壺，對杜恆霜道：「還請秦國夫人見諒，老身年老體弱，要先回去歇息了。」
母女倆正說著話，知數從外面進來回道：「夫人、老夫人，外面有夏侯的婆子送請帖來了，請夫人和老夫人，還有縣主和幾位公子小姐明日去夏侯家赴宴。」
到了夏侯家，夏侯老夫人果然等在那裡，一見方嫵娘沒有來，很是關切，拉著杜恆霜問了半天。
等他們回來吃完晚食，杜恆霜就忙忙地將幾個孩子都打發上床，說好了明天要早些回家，一起去夏侯家赴宴。
許言朝在這裏無事，終於磨得方嫵娘同意，讓他也去夏侯家的家學附學去了。
諸素素從安子常懷裡撐起頭，從下往上打量他，看著他無懈可擊的下頜，妖孽般的俊顏，眯著眼睛道：「……你從莊子上回來的？」
今天還來給她裝深情。
不過，也不能完全怪她。
有時候，分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了，眼裡容不下一點砂子，才比對旁人更加苛刻。
許言朝彆扭地將袖子一甩，從夏侯無雙手裡掙開，不悅地道：「誰跟你一對兒！」
杜恆霜點點頭，笑道：「行啊，咱們先走吧。」
諸素素的信很快送了出去。
知數和歐養娘應了，親自帶著養娘抱著孩子進去了。
許言邦笑呵呵地道：「哪裡黑？一點都不黑。再說雪兒太白了，黑一點正好。」
杜恆霜深有同感地點點頭，道：「娘說的是，我以前以為他只是一時的興趣，誰知過了這麼多年，雪兒受了這麼多苦，他還是不放棄她。我希望雪兒能想通了，能試試跟他在一起。」
方嫵娘忙點頭，道：「那敢情好，我可實在受不了她了。」
夏侯元就對杜恆霜道：「咱們從這邊一路走過去就行了。」
杜恆霜笑著掏出帕子，給杜恆雪擦汗：「看，你這些天都晒黑了。以後曬城小黑炭，看有沒有人願意娶你……」
方嫵娘託辭身子不舒服，沒有去。
方嫵娘點點頭：「在這裏快一個月了。看你過得不錯，我也沒什
杜恆霜想了想：「是柴家啊。如今平樂公主的駙馬，就是柴家的嫡系。」
杜恆霜眼珠轉了轉，道：「娘，要不您明兒別去了，讓我試探試探夏侯老夫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平哥兒和安姐兒在這裏沒有單獨請先生，而是去了夏侯家的家學，跟著那裡的小公子小娘子們一起進學。
夏侯無雙正和許言朝說話，聞言轉頭笑道：「霜兒姐姐你不知呢，今兒是七夕，我們定州的七夕燈會，可是大大有名呢！」說著，站起來道：「大哥，我們都去吧！」
就算做不了夫妻，也不要做仇人。
我們可以和仇人談笑風生，卻無法容忍愛人的一丁點瑕疵。
杜恆霜不想跟方嫵娘爭執，可是這話說得實在太過份了。
杜恆霜考慮很久，才答應下來，讓平哥兒和安姐兒去夏侯家的家學先試一試，看看他們能不能適應那裡的氣氛。
「好了，給你拉著！」許言朝伸出手，腦袋卻轉向別處。
說起雪兒在孫家受的苦，方嫵娘也無話可說了。那個時候，杜恆霜失蹤，外面都說她死了，方嫵娘不信，見天帶著人去外面尋她，也沒有去關心杜恆雪過得怎樣了。
諸素素不想杜恆霜跟蕭士及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杜恆霜苦笑著搖搖頭：「娘，不能這樣。雪兒已經是二嫁。俗話說，初嫁由爹娘，再嫁由自身。雪兒二嫁，還是讓她自己挑個合心意的吧。我們覺得再好，她不覺得好，又何必呢？日子是她在過，不管好的壞的，我們又不能幫她承擔。」
杜恆霜失笑，打趣道：「喲，我要不同意，真要成為大家的罪人了。——好吧，咱們就去見識見識。」不過，又道：「孩子們還是回去吧，太晚了，我也怕外面人多，不好照應。」年節燈會的時候，也是拐子出沒的時候，杜恆霜不想孩子出事。
夏侯元一晚上都想著要跟杜恆霜說話，可是沒想到曾祖母居然把杜恆霜叫去說話去了，讓他白等了一晚上。
夏侯老夫人看見杜恆霜不以為然的樣子，就知道她沒有明白，便笑著套她的話：「秦國夫人，你可知道在前朝大周之前，是誰做皇帝的？」
杜恆霜抿嘴一笑：「娘，您這麼說什麼意思？」
夏侯元斜睨著杜恆霜，只覺得她在月光下越發麗色無雙，竟是讓他看一眼，心裏就顫動一下，完全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