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妝髻尚宣和
第740章 如果
前面已經有人飛奔去二門上送信去了。
「大伯！」
「那你還要謝謝上一次你被奪爵貶官了？」安子常故意說道：「嗯，讓我想想，你覺得是誰讓你被奪爵貶官的？」
蕭士及回頭，看見杜恆霜站在堂前的姚黃魏紫牡丹插屏前面，溫婉淺笑。
門子探頭一看，是國公爺回來了，喜從天降，高興得聲音都變了：「公……公爺，您回來了！」忙拉開角門，讓蕭士及進來。
得到過就有了底氣，會不當一回事。沒有得到過，就總是意難平。
「你慢點兒吃，又沒有鬼趕著你。」杜恆霜撐著頭在旁邊笑道。
回到崇康坊的時候，剛剛是要落匙關門的時候。
恃才傲物，功高震主，都活不長的。
放下安姐兒，蕭士及跟楚順娘和楚媚娘打招呼：「你們喜歡吃什麼，讓表嫂命人給你們做啊。」
崔家三房的嫡次女崔盈盈，本來跟皇室無關，還下嫁的是寒門庶族的衛星峰，沒料到衛星峰也作死，連累她也要進道觀出家。
三個孩子都圍上來，安姐兒趴在蕭士及後背，陽哥兒偎在腿邊，平哥兒想著自己是大人呢，不能像兩個小的一樣，強自克制自己，站在杜恆霜旁邊。
蕭士及嘿嘿地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做那種事？——如果我想攀龍附鳳，當年又不是沒機會？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通過裙帶關係往上爬。這種男人，被女人的裙子拴住了，還有骨氣么？還能成大事么？」
誰知道，兜來轉去，丹娘最後還是跟了衛星峰。
「剛回城，跟安子常在城門附近見了一面，交了虎符，我讓內侍說，我明兒再進宮。陛下也不會怪罪的。」蕭士及扶著杜恆霜坐下來。
蕭士及道：「說起來，丹娘也是不容易。聽說她本來是想離開衛星峰的，可惜她兒子不願意。不管是走還是留，都由不得她。兒大不由娘，她這個做娘的，卻不能不管自己的孩子。
蕭士及笑道：「安姐兒，你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讓爹抱你甩高了。」
蕭士及狼吞虎咽吃了兩碗飯，到盛第三碗的時候，才長長地出一口氣，道：「終於是半飽了。」然後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杜恆霜說這一次去江陵的情形。
蕭士及笑著問他們：「吃完了沒有？吃完了就去沐浴，等下爹去你們房裡看你們。」
「我？」蕭士及想了想，道：「我恐怕不會比他好多少。一下子站得太高，很容易看不清自己。雖然我不至於和他一樣去造反，但是飛揚跋扈，桀驁不馴之態，恐怕比他只多不少。」
蕭士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個……我得先回家一趟，我夫人在家裡恐等急了。」
陽哥兒見大家都說他，癟了癟嘴，正要扯著嗓子嚎，就聽見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陽哥兒，你又淘氣了？」
杜恆霜道：「四個月了，不胖你該擔心你的孩子了。」又問他：「吃了晚食嗎？還是剛回來？」
安子常和蕭士及並轡而行，慢吞吞走在朱雀大街上，看著遠處宮牆上的落日餘暉，感慨地道：「士及，你這一趟回來，可跟前兩次大不相同啊！」
當然，也不是完全無人知曉。這是不可能的。
杜恆霜笑著道：「讓他們多留一會兒又如何？你不在家，孩子們很想你呢。」
「便宜不好占啊。」杜恆霜感慨地道：「想不到衛星峰聰明一世，居然糊塗一時，到底還是栽在他的姻緣上。」
蕭士及下了馬，將韁繩扔給親衛，自己去叩響角門。
「他啊……」蕭士及長長嘆口氣：「也難怪。幾年封疆大吏做下來，還記得姓什麼的人，確實不多。」
楚順娘和楚媚娘笑著應是，跟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回曾太夫人楊氏住的院子里去了。
蕭士及笑道：「我更想你。」
她撅起小嘴的樣子，跟杜
陽哥兒還小，又喜歡淘氣，杜恆霜和蕭士及對他總想板起面孔，但是總不能奏效，對這個憊懶的小兒子，他們也有些無可奈何。
三個孩子就知道爹和娘要說話了，都有些依依不捨，但是也沒有多留，只是道：「爹一定要去了，我們下去了。」走的時候，還回身招招手。
蕭士及面色如常，看著街邊的景色，道：「有什麼不同？我還是我，只不過，很多事情，經過之後，就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就是得到過，和沒有得到過的差別吧。」
蕭士及趕了一天的路，此時回到家裡，看著這紫紅色的胭脂米，白瑩瑩的魚湯，棕紅色的明炙小牛肉，頓覺食指大動，就著碗風捲殘雲般吃將起來。
蕭士及笑嘻嘻地將虎符遞了過去，對那內侍道：「還請幫士及轉交陛下，就說，士及此次，有負聖恩了。」
這人正是蕭士及。他一把將陽哥兒兜起來抱住，朝天甩了兩圈，然後換順哥兒，再是平哥兒。
楚順娘和楚媚娘忙笑眯眯地道：「都是我們愛吃的呢。」又忙告退：「大表哥，我們吃完了，這就告辭了。我們去跟姑祖母說，是大表哥回來了。」
杜恆霜也扶著椅子站起來，含笑道：「怎麼這會子回來了？連個信都不送。」
「她跟衛星峰生的兒子，也是保不住的。」蕭士及嘆口氣，對杜恆霜道：「咱們以後不管能不能成世家大族，一定不能用自己的女兒謀取利益。如果咱們蕭家的男兒不能為護住蕭家的女兒，這世家大族不做也罷。」
「大表哥！」
杜恆霜裝沒聽見，只耳垂那裡微微泛了几絲嫣紅。她給蕭士及盛一碗飯，澆上幾勺乳白的魚湯，又把明炙小牛肉推到蕭士及面前。
幾個孩子大喜著沖了過去。
平哥兒不許她放下筷子，一個勁兒地勸道：「娘，多吃點，再多吃點，小弟弟在娘肚子里該餓著了。」
陽哥兒
安姐兒拿起筷子，輕輕在陽哥兒手背上敲了一筷子：「就知道嘴饞，說你多少次了，廚房裡冷淘多得是，你就要偷娘的吃，也不怕弟弟或者妹妹出來不依。」
杜恆霜對這一點當然是極力贊同，不過她也道：「話也不能說絕。你不能小看女子，女子不比男兒差的。」
「爹！」
走過去攜著她的手就著燈光瞧了瞧，道：「比先胖了好些。身子有不舒服嗎？素素有沒有經常來給你診脈？」
她面前只擺著一碗荷葉冷淘，她挑了兩筷子，就不想吃了。
「衛星峰本來犯的是族株的罪。但是他和丹娘也都沒有族人了，崔盈盈是告發者，又是崔家女，只要義絕，她不會有事的。只不過，她也要和她姐姐崔蓮蓮一樣，進道觀出家了。」蕭士及搖搖頭：「家族興衰，卻要這些女子承擔後果。崔家也是五姓七望之首的士族門閥，三個嫡女卻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
安子常哈哈大笑，道：「行了，我把這些兵士帶回營里去了，你帶著你的親兵回柱國公府好好跟家人孩子見見，明兒還要入宮面聖呢。」說著，揚起馬鞭，往自己馬身上抽了一下，和蕭士及分道揚鑣了。
「算你還有點腦子。」杜恆霜橫了他一眼：「陛下將衛星峰和丹娘都關到天牢了。崔家的盈盈要跟他義絕呢。」
那內侍尖著嗓子笑，頷首道：「柱國公如此謙遜，是大齊之福啊。」一邊說，一邊接了虎符，拱手道：「洒家先走了，陛下還在宮裡候著。柱國公何時入宮面聖？」
「那也得想得開啊。有的人，得到了，就想得到更多。比如衛星峰……」安子常唇角輕勾，淡淡笑了笑。
杜恆霜此時正在跟幾個孩子一起吃晚食。她又有了身孕，但是這一胎倒是沒有特別的
蕭士及吃完就去浴房洗漱，然後去孩子們屋裡坐了坐，回來就跟杜恆霜一起歇下了。
安姐兒堵嘴：「人家還不到十歲，不算大……」說著，上前拽住蕭士及的衣袖，百般央求。
蕭士及笑道：「代我向曾太夫人見禮啊，就說天太晚了，等明兒入宮面聖之後，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永徽帝派了安子常專門來接他，還有過來接虎符的內侍，見了他都喜笑顏開。
「陽哥兒又要偷大伯娘的冷淘吃！快打他的手！」順哥兒大聲叫道。
不過在後來丹娘被衛星峰救走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杜恆霜聽說蕭士及將捉拿衛星峰的功績讓給了封裴敦，點頭道：「不錯，你確實周全多了。這個時候，你要再多點戰功，陛下本人就算沒有想法，他身邊的人可說不定。咱們現在不能做這個出頭椽子。——雖然已經很出頭冒尖了。」
杜恆霜笑道：「也許是小妹妹呢？小妹妹吃不了這麼多，娘吃飽了。」
崔家三房的嫡長女崔蓮蓮，是從良娣扶正的太子妃，如今保住了性命，卻只能進道觀出家。
蕭士及忙道：「有勞大人。明日一定入宮面聖。——說實在的，此去江陵，還沒坐定呢，封大都督就捉了衛星峰，我其實是去撿了趟漏，陛下的嘉獎，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哈哈！」爽朗笑著，將那內侍打發走了。
說得那內侍會心一笑：「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陛下說了，這江陵刺史府，有了柱國公才能這樣平平穩穩拿下，這一趟勞苦功高，還是應該歇一歇的。——柱國公請便，那洒家就對陛下說，您明兒面聖？」
安姐兒不依，跳著腳地道：「我也要！我也要！」
楚順娘和楚媚娘掩嘴偷偷地笑。
蕭士及橫了他一眼，道：「一碼歸一碼，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不是小看女子。你這麼厲害，我怎麼敢小瞧你們這些
柱國公府門前掛著兩盞燈籠，照在府門前的石獅子身上。
「如果我是衛星峰……」蕭士及端起茶杯，隨口說了一句，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杜恆霜就輕描淡寫地道：「如果你是衛星峰，你不會有休我的機會，更不會有娶了別人再回頭的機會。」
這兩樣都是上位者的大忌。
蕭士及一時心軟，將她兜著抱起來，朝天上甩了兩圈，逗得她咯咯地笑。
和封裴敦回到長安時的盛況相比，蕭士及這一趟就悄無聲息多了。
陽哥兒腆著臉擠過來，沖杜恆霜做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然後以為杜恆霜看不見，他伸出小胳膊，將那冷淘輕輕往自己那邊推。
但是一聽他的聲音大家都聽見了。
蕭士及笑了聲，道：「是呢，我還沒去，那邊守軍就反水，綁了衛星峰來獻，實在是太扎眼了。我寧願說是封裴敦設計將衛星峰拿下的，也不要這個順水便宜。」
崔家長房的嫡長女崔真真，是前太子妃，在毅親王奪宮那一夜，死於杜恆霜箭下。
蕭士及看了看他的背影，才一抖韁繩，對自己的親衛道：「走吧，咱們也回家。」
第二天，蕭士及入宮面聖之後，回來對杜恆霜道：「陛下讓我去審衛星峰。我去天牢見了他們。丹娘說，想見你一面，陛下已經准了。」
「那你呢？若是那時候，他沒有截胡，依然是你去做了荊州刺史的位置？」
「丹娘不是沒有良心的人。」杜恆霜也跟著嘆息。當初丹娘和衛星峰之間的事，可以說，除了他們本人，就是杜恆霜最清楚了。她一度還對丹娘很是敬重，有意幫了她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