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65章 點撥
杜恆霜這些年請了不少好先生教養她，從典章制度，到史書禮儀，教的都不是普通女子學的東西。
就算曹家是士族，他們蕭家是寒門庶族，他們也不會去娶一個庶女來做宗婦！
那個時候，她何時想過日後會怎樣？何時想過「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的道理？！
「娘，你一點都不老！」安姐兒急忙道：「上次在曹刺史家，好幾個小娘子還向我打聽，問娘是不是我繼母呢！我費了好大勁兒才說服她們，說娘是我的親生娘親，不是繼母！」
「真的？」杜恆霜莞爾。她知道一般繼室的年紀比原配要年輕得多，所以這些小娘子這麼問，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杜恆霜就當她們是恭維吧。
蕭士及笑了笑，攬著杜恆霜的肩膀，在她面頰上親了親，道：「再艱難，也不比我們艱難。但是我們都走過來了，陛下和皇後娘娘如今坐擁天下，更比我們想得開。」
杜恆霜心裏一軟。還是個孩子啊，就是比一般孩子想得更多一些吧？
何必要等到不可收拾了才來亡羊補牢呢？
順娘和媚娘都笑嘻嘻地看著安姐兒。
楚媚娘雖然年歲不大，但是天生的沉穩聰慧，還有思慮周詳，以及多年來寄人籬下養成的察言觀色的本事，讓她在人情世故方面比同齡孩子看得深，看得遠。
杜恆霜看了媚娘一眼，突然發現她豐額廣頤，面容白膩，小巧的懸膽鼻，細長的丹鳳眼，還有不畫而翠的長眉，看上去怎麼那麼眼熟？！
楚媚娘一向很喜歡跟杜恆霜說話，縱然她的有些想法，跟杜恆霜並不一致，但是杜恆霜對她一副當大人看的平等態度，讓她很是欣喜。她也因此願意幫杜恆霜查缺補漏，幫這
安姐兒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說了幾句話，就要帶著小侄女去後花園玩撲蝶。
媚娘一直含笑站在旁邊，等蕭士及走了，才跟著杜恆霜去東次間坐下吃茶。
杜恆霜緩緩問道：「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問題？」
安姐兒抱著蕭嫣然的小女兒，笑著對杜恆霜道：「娘，三月初三快到了，我們想在府里辦賞春宴，可以嗎？」又道：「娘，我想跳胡旋，娘要不要跟我一起試試？」
他們很信奉「門當戶對」四個字。
楚順娘剛定了親，一副萬事皆定的樣子，什麼心事都沒有了，也想跟著去玩。
蕭士及忙捂住她的嘴，笑道：「我說了不許再說當初，你又忘了？是不是要我提醒你？」說著便作勢欲撓。
杜恆霜就讓她們跟著丫鬟去了，自己看著留下來的媚娘問道：「你為什麼不跟她們玩去？」
杜恆霜微笑，握著蕭士及的手捏了捏，道：「你明白就好。」說著又道：「那徐婕妤在宮裡怎樣？」
這話倒是完全為平哥兒著想，而且說的是杜恆霜從來沒有想過的地方。
杜恆霜眉間微蹙。媚娘的話，如果是從一個成年女子嘴裏說出來，也算不上驚世駭俗。但是從一個六歲孩子嘴裏說出來，卻很是讓她驚訝。
杜恆霜有些意外地看著蕭士及，忍不住掩袖笑道：「咦？榆木疙瘩開竅了？居然知道這樣下去，會不妥當？當初……」
她知道大表哥和大表嫂絕對不會同意。但是她也看得出來，平哥兒是個死心眼的人，也不如陽哥兒那樣滑溜活泛。曹韻蘭若是聰明，只往平哥兒身上使勁兒，哄得平哥兒心裏真是有了她，大表嫂和大表哥到時
縱然想攀附士族，不惜連士族庶女也娶的寒門庶族並不在少數，但是蕭士及和杜恆霜從來就沒有把士族放在眼裡。
「曹韻蘭想嫁給我們平哥兒？」杜恆霜笑了笑：「縱然是做妾也不可能啊。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你也不要再說了。說多了，三人成虎，倒是對方硬是說我們想攀附他們，可也麻煩得很。」
蕭士及才感慨地道：「我這是旁觀者清。人和人雖然有不同，但是也有相同的地方。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都是一樣的道理。」以前他確實沒有往這方面想過。現在經過這麼多的風風雨雨，特別是跟杜恆霜的分分合合，他才恍然大悟。
這是孩子們一輩子的事，過得好過得不好，就端看父母想要他們過什麼樣的日子。
楚媚娘等了半天，見杜恆霜沒有說話，忍不住抬頭看她。
自己的兒子、女兒都要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蕭士及在裡屋說起徐婕妤：「聽說人很聰明，又生得和皇後娘娘一樣美艷，但是又年輕許多，也是能詩會畫的才女。陛下對她一日比一日親近。你覺得，真的沒有問題嗎？」
六歲？杜恆霜那個時候還在對付剛剛認識的諸素素、以及幫蕭士及趕跑要佔他家產的猥瑣二叔呢……
反正花花轎子人人抬，嘴長在別人身上，說好說壞還不是一字之差？她又何必這樣在意呢？——只要沒有真的影響到她的名聲，影響到她的家人，她都可以一笑置之。
杜恆霜臉上有些悵然之意。她看了看安姐兒，雖然才十一歲，但是她已經長到她的肩膀那麼高了。
「陛下就是喜歡賢惠
假以時日，安姐兒的個子真是不得了。
媚娘忙點頭：「我知道了。我就是不懂嘛。大表哥、大表嫂沒有妾室姨娘，我擔心平哥兒沒有嫡出、庶出的想法。若是對方有心算計，平哥兒一下子栽進去上了套怎麼辦呢？」
楚媚娘對這些東西非常感興趣，而且也學得出奇地快。
杜恆霜自忖在她還是媚娘這個年紀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如此深奧的問題。
對於有的女子來說，嫁一個好夫君就是一輩子的目的都達到了。
蕭士及這倒是不知道，他想了想，道：「應該還好吧。不然怎麼會做出這樣快活的詩？聽說陛下對這首詩愛不釋手，親自寫了條幅，命人裱了，掛在寢宮的牆上呢。」
齊大非偶，可不是白說說的。
杜恆霜連忙求饒，在他胸前打躬作揖道：「國公爺英明神武，饒了小的一次吧……」嘻嘻笑鬧一回。
媚娘看了看杜恆霜，那一瞬間，她竟然想明白了杜恆霜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她不給出一個適當的理由，杜恆霜是不會再給她說這些事情的。
兩個人在屋裡說著話，不知道外間安姐兒帶著順娘、媚娘，還有蕭嫣然的小女兒過來了。
蕭士及聽了也好笑，道：「你可以跟你認識的人說，你爹這輩子只娶過一個妻子，也只會娶一個妻子，就是你娘親。再有人胡說八道，你
媚娘垂眸低首，雙手撥弄著衣帶，輕聲道：「陛下天縱英明，富有四海，皇後娘娘也是陛下的少年夫妻，出身高貴，樣貌美艷，還生有三個兒子。我想知道，為何這樣的男子，有了這樣的妻子，還會去寵幸別的女人？」
但是對於媚娘這種女子來說，也許嫁一個好夫君只是開始。她需要的，是借這個好夫君的力，走向更高的地方。
當然，沒有徐婕妤那麼相像。媚娘年紀還小，臉上還有些嬰兒肥沒有褪去，身材也是小孩子肉滾滾的樣子。
杜恆霜深思地看著楚媚娘，半晌沒有說話。
楚媚娘一窒，撓了撓頭，道：「很自然就會想到啊。自從姐姐去了曹刺史府做客，回來就跟我說，曹刺史寵妾，但是不滅妻，也算得是不錯的人了。我聽得糊塗，就問姐姐，什麼是『寵妾滅妻』，姐姐便與我說了曹刺史府里的事，都是她從那個曹家大小姐那裡聽來的。曹家大小姐是曹刺史的二姨娘所出，是庶女。她想跟平哥兒結親呢……」說完便捂住嘴，惶恐地道：「糟了，姐姐跟我說，這些話不能跟別人說的！」
防患於未然有什麼不好？
「你真的對宮裡的事情很感興趣？」杜恆霜正色問道，因楚媚娘拐著彎兒地問她宮裡的情形，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媚娘笑了笑，問道：「大表嫂，我聽您和大表哥剛才說徐婕妤的事兒，很有意思呢，您能不能跟我再說一說？我很喜歡聽呢！」一邊說，一邊雙手托腮，睜著明艷的大眼睛看著杜恆霜。
楚媚娘的先生每次對杜恆霜說，這孩子了不得，實在是極有才學，杜恆霜就忍不住會想，對於媚
杜恆霜情不自禁撫了撫自己的面頰，笑著道：「娘看你們跳就可以了。娘這老胳膊老腿的，沒法再跳了。」
蕭士及剛吃完早食，也是要去府衙里辦公事去了，便嘿嘿一笑，看了杜恆霜一眼，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曹家的庶長女肖想他家嫡長子平哥兒？！
「你真的想聽有關徐婕妤的事情？」杜恆霜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想聽徐婕妤的事情？」
杜恆霜聞言忙道：「你說什麼呢？有這樣教孩子的嗎？——去去去！去做你自己的事去，不要在這裏擋我們的路了！」不由分說，將蕭士及推出去。
杜恆霜肅然道：「媚娘，大表嫂知道了。這些事情，確實是大表嫂沒有想到的，你思慮周全，幫我們想到了，大表嫂一定要謝謝你。」說著，起身還鄭重給楚媚娘行了個禮。
杜恆霜聽了，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正好看見杜恆霜怔忡的神色，楚媚娘心裏一慌，忙道：「大表嫂，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大表嫂不要不理我，如果我說錯話，做錯事，大表嫂打得罵得我！」
杜恆霜和蕭士及便止了話頭，兩人掀開帘子走出去，對屋裡的小娘子們笑道：「今兒人來得齊全，你們可是有事？」
這個孩子，真是要逆天了……
杜恆霜愣了一會兒，才發現……媚娘也有點皇後娘娘的模樣。
剛才媚娘眼眸中的精明，就跟一閃而逝一樣，完全沒有蹤跡。
杜恆霜鬆了一口氣，道：「皇後娘娘跟陛下也算是一路走來的，不容易啊。」
自從她知道了曹韻蘭對平哥兒的想法，她就在琢磨，要如何提醒大表嫂重視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