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77章 自作孽
她從剛才許言輝的臉色可以看出來，大夫人的前景凶多吉少……
曾氏羞憤不已，惱道：「你說我說的不是人話，可是你不想想你做的那些事，那是人事嗎？」
放在書案上的那碗葯已經涼了，散了熱氣，冰冷地躺在書案上。
許紹託人給許言輝尋並嫡之妻的時候，臨安謝氏想跟許紹搭上關係，便把這位姑娘許配給許言輝。
「依你說，還是走一趟，求求那個女人吧。」曾氏長嘆一聲，從榻上不情不願地站起來。
許紹嘆口氣，對曾氏搖搖頭：「既然這樣，那也沒什麼好說道。我給你兩條路，你自己選。」
杜恆霜聽完沉吟良久，道：「我會早些給安姐兒定親，你讓許大人放心。」
曾氏悚然一驚，下意識反駁：「不！不行！你不能這樣做！我兒子是正經的嫡長子，你不能奪了他的位置？」
那位謝氏快三十歲了沒有嫁人，是她的命不好，先後定了兩次親，未婚夫都在她出嫁前去世。後來她爹娘又相繼去世，她連守了六七年的孝，就耽誤了嫁人的大好日子。
「不說你還說誰？！」許紹將書案一拍：「兩條路，你選。一條是跟老大和離，但是在離開我許家之前，你要喝下這碗忘神湯，把在許家的事情忘得乾乾淨淨才能出去。」
一說就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曾氏的臉色唰地一下子變白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種夫妻間的私密話，許言輝也會說給公公聽，頓時忍不住極怨恨地掃了許言輝一眼。
許家發生的這些事情，在永徽六年年底過年的時候，由許言朝帶到了范陽節度使府，說與杜恆霜聽。
許言輝徹底無語，沉默半晌道：「好，那就這樣吧。——爹把那碗葯預備好，我這就去叫她過來。」說著，起身離去。
許紹應了，讓許言輝去問謝氏。
許言輝笑著讓她放心，道：「爹對家裡人從來不拐彎抹角。太太也是直爽的性子，你待久了就知道了。」
「我看你是瘋了！我心裏想的什麼你也知道？我看你比神運算元還強！你怎麼不擺個卦攤給人算命去！——真是荒謬！」許言輝對杜恆霜的感情早已不同以前，所以聽曾氏這麼說，就跟被潑了髒水一樣更加惱怒。
「沒有犯七出？七出是哪七出，你還記得嗎？」許紹冷冷說道，將許言輝先前寫的那紙休書扔給曾氏看。
許紹老懷大慰，居然破天荒主動提出，讓方嫵娘把管家權交給謝氏。
曾氏瞪大眼睛，泣道：「媳婦並沒有犯七出，請問老爺為何要將媳婦關到家廟？」
方嫵娘知道謝氏有了身孕，知道許言輝很看重謝氏的這一胎，便對許紹問道，要不要她再管一陣子，等謝氏平安生下孩兒再說。
「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倒是說說！」許言輝問到她臉上：「我是跟人有苟且，還是在外面養了她做外室？你說啊！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
現在方嫵娘主動問詢，當然是皆大歡喜。
有了一個大氣開朗的主母，不用再看見以前曾氏那張誰都欠她幾百吊錢的哭喪臉，連許家的下人都覺得日子好過些。
許紹看了她一眼，直言了當地問道：「剛才老大跟我說，你對霜兒的女兒安姐兒很有意見？說老大想聘安姐兒做群哥兒的嫡妻，還不如自己納她做小？」
許言輝沉著臉走進來，正好聽見曾氏說的話，冷笑一聲，道：「不用了。」
這位謝氏姑娘也不矯情，立馬收拾東西嫁人。
曾氏只覺得五內俱焚，揉著胸口道：「你要休了我，對我來說，跟死有什麼兩樣？我兒子有個被休棄的娘，比他有個死了的娘更慘！」
曾氏哭喪著臉，回去收拾了衣物細軟，當夜就被一頂小轎抬
曾氏臉一紅，還是一聲不吭。
謝氏也是年紀大一些，世態炎涼比曾氏看得也多一些，對於許言輝以前有什麼事情完全不在意，甚至在有些人故意一定要給她說許言輝和繼妹的那些「風流往事」的時候，還曾經義正言辭地警告過那些喜歡傳小話的長舌婦，不惜跟她們斷交，再不來往。
許言輝搖搖頭：「晚了。你若是真的能忍，忍一輩子不說出來，我就服你。可是你的話已經說出口，我是沒法再跟你過下去了。」
許言輝連曾氏那樣的性子都能一起過了十多年，當然也不在乎謝氏是什麼樣的性子。總得來說，不會比曾氏差就行了。
就這樣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整個書房裡靜悄悄地，除了三個人細微的呼吸聲，聽不到別的聲音。
曾氏還想數落這些年來，許言輝只記得杜恆霜，不記得自己的事兒，許紹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怒吼一聲：「住口！到這個時候了，還不知悔改，我看你確實是不可救藥了。」
許言輝惱道：「你不要尋死覓活地威脅我！想想你的兒子！若是你一頭撞死，我立馬娶填房過門，生兒育女，讓你兒子喝西北風去！」
許言輝這才跟著譏諷道：「爹，這樣的日子，我十幾年都過下來了，您可是一炷香的時間都忍不了。——到底情形如何，您不用再懷疑我說的話了吧？」
許言輝先坐了下來。
許紹既然發了話，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方嫵娘也年紀大了，又在忙著許言朝要娶妻之事，巴不得放手，就把打理內院的事交給了謝氏。
果然這一次，許紹是費了極大的精力來為許言輝尋找並嫡之妻，特別注重女方的性子人品。
而且她也沒有真的想過要跟許言輝合離。她就是一時管不住自己的嘴而已，而且也是隱忍多年，終於覺得忍不下去了，才口出惡言。
誰知許言輝又道：「你跟我來。」說著，轉身就走。
他冷笑一聲，站起來道：「不說話，那就是有這回事了？——哼，這麼多年，你裝得挺像啊！」
許言輝深吸一口氣，道：「你放心，你要是去家廟養靜，大夫人的位置一直都是你的，群哥兒也是嫡長子，他的身份地位不會有變化。」
曾氏一愣，繼而竊喜：難道是她想多了？這一次她把這個膿包挑破了，是不是就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曾氏一目十行地看下來，終於嚎啕大哭地撕碎了那紙休書，歪倒在地上哭起來。
曾氏搖頭：「不要，我不要被休，也不要和離。」
曾氏失望地看了看許言輝，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許紹，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喃喃地道：「……不，你們不能休我。縱然是我一頭撞死，也不能被休！」
這位謝氏雖然命途坎坷，但是並不怨天尤人，也不偏激憤慨，很是端莊大氣。
曾氏的頭垂得更低。許言輝在這裏坐著，她不敢否認，但是又不甘心承認，只好拿出練了十多年的「忍字訣」，一聲不吭地硬扛。
這一次不用定了親等一年再出嫁，而是可以馬上出嫁。
「是！你跟她沒苟且，你也沒養她做外室，可是你心裏……心裏一直有她！」曾氏知道自己討不了好，索性破罐子破摔，指望把這些事情讓許紹聽見，一定會管著許言輝，不讓他胡來……
聽來聽去，還是要休了她。
許言輝木著臉坐在那裡，並沒有看曾氏。其實曾氏無論怎樣，都跟他沒有關係了。——他是真的不想跟她過了。
她這一踏進去，一輩子就沒有再出來過。但是這裏青燈古佛的日子，倒是讓她尋到了心靈的平靜，活至耄耋高齡。此是后話不提。
許紹卻不是許言輝，不會把曾氏的作態當回事。
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內，許紹已經備好那碗「忘神湯」，放在書房的書案上。
「好，你既然說了不走這條路，那就是第二條路了。」許紹淡淡點頭：「那好，你回去收拾東
謝氏早就一心只在自己的身孕上，知道自己這一胎懷得不容易，也想著要把管家的權柄送回去，但是又擔心老爺和老夫人說她不孝順，只顧著自己，只是不敢開口。
事到如今，也只有孩子是曾氏唯一的牽挂。
曾氏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著許紹，不知道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曾氏如遭雷擊，她看看許言輝，又看看許紹，結結巴巴地道：「老……老爺，您說我？」
到永徽六年年底的時候，謝氏就有了身孕，不僅讓許言輝和許紹大喜過望，就連謝氏都有些意外。以她的年紀，要生育已經不容易了。沒想到還是懷上了。
她本來沒有想過許言輝和許紹會因她說了句錯話就把她趕出去，但是沒有想到，他們是沒有把她趕出去，但是他們讓她去了另一個跟趕出去差不多的地方。
曾氏倒是渾然不覺地跟著許言輝來到許紹的外書房。
再加上謝氏有些跟杜恆霜一樣潑辣乾脆的性子，許言輝的一顆心慢慢也轉到了謝氏身上，兩人真正琴瑟和諧去了。
謝氏聽說以前曾氏在這裏的時候，從來沒有管過家，還有些不安，問許言輝：「是不是爹和太太在試探我們？」
謝氏歡歡喜喜交出管家權，安心養胎。
許言輝跟她成親之後，果然比跟曾氏過得好多了。
「來了，坐。」許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凳子。
「你還知道？！」許言輝一拂袍袖，也站了起來：「知道你還管不住自己的嘴？你說的那是人話嗎？」
許紹活了這麼多年，不管是家裡還是家外，還沒有人這樣對他的話不理不睬過。
謝氏這才收下對牌，正式理家。
單看這幅樣子，絕對讓人想象不出，她剛才說過那樣惡毒誅心的話語。
曾氏遲疑一瞬，還是不敢坐，恭恭敬敬垂著頭，站在許言輝身旁，一幅十分恭順的樣子。
這話聽著太怪了。
曾氏不由自主跟
有些事可以做，但是有些話真的是不能說！
「跟著你這樣的娘長大，你以為他能有多好？」許言輝冷笑道：「若是你還想著兒子，這輩子也別想尋死。當然，你心裏要沒有兒子，只有你自己。想死給我滾遠點兒，別在我家裡髒了我的地！」
曾氏嚇得全身哆嗦，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聲跪下來，搗蒜似地給許紹磕頭，哭道：「老爺，老爺，媳婦是一時糊塗，脂油蒙了心，撞客著了，以後再不敢了，再不會說這樣的話了。」說著，又膝行到許言輝身邊，拉著他的袍子道：「大爺，求你念在我跟你十幾年夫妻，又給許家生了兩個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我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大爺想聘安姐兒給群哥兒做嫡妻，我這就帶了媒人和聘禮去范陽，親自找大姑奶奶說合，你看如何？」
許紹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曾氏的事情，馬上又給許言輝定了臨安謝氏的另一個嫡女為並嫡之妻。
她的這些舉動，許言輝和許紹都看在眼裡，不由對她更高看幾分。
他等了半天，不見曾氏說話，眉毛不由抬了抬，聲音嚴厲了些：「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你說，老大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你放心，若是你沒有說過這話，是老大污衊你，我一定給你主持公道。——這一點，你還是可以信我的。」許紹不緊不慢地說道，言辭聽來像是向著曾氏，卻讓她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她的腰都要彎了。
那婆子眼睜睜地看著曾氏跟著許言輝走出內室，跨出大門，又離開了他們院子的大門，往二門的方向去了，心裏更加忐忑不安，忙四處瞧了瞧，見沒人在跟前，忙也出了大門，回自己家去了。
那裡有專門給犯了錯的，或是生了重病的女眷關押養靜的地方。
曾氏還在房裡猶豫，覺得拉不下這個臉去求方嫵娘說情。她剛才一時嘴快，心裏確實爽了，但是過了這半會兒，她的悔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