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寶典》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78章 不悔

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78章 不悔

「……就算回到那個時候,縱然事先知道了以後會有這樣的艱難苦楚,我還是一樣會嫁給他……」
這件事是平樂公主保的媒,當然不是她和柴嗣昌的孩子,而是柴嗣昌堂兄的嫡次子。當年杜恆霜在秦州領萬馬退敵,還有她的長相氣質給柴家人留下極深刻印象,甚至勾起了柴家某些老人久遠的記憶……自從知道杜恆霜有個適齡的女兒,他們就琢磨著想跟她結親。
從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許言朝來了,因此一路對下人擺手,不讓她們通傳,打擾上房裡正在敘話的姐弟。
杜恆霜也是如此想的。
兩人坐在桌前吃飯,杜恆霜就道:「不如給柴家回信,把他們家的孩子送來,在這裏住一陣子,咱們仔細查看查看?」
許言朝想得一點都不錯。
「原來是這回事。我說怎麼好端端地,那女人就去家廟養靜了,你大哥又急急忙忙娶了並嫡之妻。我還曾經為那女人不值,覺得你大哥不是東西,辜負了原配嫡妻。現在想來,我是自打臉啊。」杜恆霜哼了一聲,對於許言朝說的話很是耿耿於懷。
裏面屋裡許言朝看見蕭士及進來,忙站起來叫了一聲「大姐夫」,又道:「我都跟大姐說了,大姐夫你自己問大姐吧。唉,我騎了好久的馬,實在是累死了,我要去歇著了。」說著,一溜煙跑了,顯然是不想面對蕭士及知道這個消息后的熊熊怒火。
許言朝大笑,拍著大腿道:「正是呢。聽大姐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曾氏跟你婆母為人真是挺像的。不過,她的功力可沒有你婆母高。當初蕭家老爺要聘你做他兒媳婦的時候,你婆母肯定是跟曾氏一樣不高興,也不想同意,但是她並沒有明著跟蕭家老爺對著干,而是歡歡喜喜答應了,一邊打著旁的念頭。後來若不是出了這麼多事,大姐你會不會嫁給大姐夫還不一定吧?」
蕭士及又洗了手,拿帕子擦了擦,道:「嗯,只要曾氏不放回來,就沒什麼事。」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曾氏不放回來,他就不追究。若是有朝一日,曾氏還能從那家廟裡出來,他可就不客氣了。
手上的人選不少,就連長安皇宮裡面的永徽帝和慕容皇后都暗示過,想讓安姐兒嫁給太子做良娣。
安姐兒卻是在蜜水裡泡大,有強勢的娘,和護短的爹,養得她性子越發柔和寬厚,又因上有哥,下有弟,同時作為妹妹和姐姐,她也很能協調家裡人之間的關係。
現在她十一歲了,也是時候正式考慮這回事。
蕭士及頓覺眼裡有熱淚湧出,他的腳步有輕微的踉蹌,竟像是站不住了。他的腦子裡有些眩暈,又有些發昏,像是被巨大的喜悅擊中了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很是酸楚,但又甜蜜。
蕭家不是士族,永徽帝和慕容皇后再信任抬舉蕭士及,也不可能讓他的女兒做太子妃。當然,就算蕭士及是士族,他們也不會讓安姐兒做太子妃的。
原來不是所有的夫妻之情,都會在歲月中磨損風化。
蕭士及偏疼安姐兒,杜恆霜是知道的。
「如果柴家那孩子人品端方,又對咱們安姐兒有意,這門親事,還是做得的。」在蕭士及心裏,其實覺得自己女兒誰都嫁得,不存在配不配得上的問題。這個問題,應該是那些求親的人家要考慮的,不是他蕭家需要考慮的。
因天冷,杜恆霜如今都是讓孩子們在他們的房裡吃飯了,不要頂著冷風到正院來,灌了一肚子冷風,再吃了東西壓住了,于腸胃不好。
侮辱一個女兒,對於一個愛孩子的母親來說,比侮辱母親本人還要令她深惡痛絕。
蕭士及早上出城一趟,到下午就急著往回趕,要趕在下大雪前回來。
杜恆霜就把許言朝說的事情,緩緩地再說了一遍,當然,她說得更加婉轉,以免蕭士及聽見,去許家鬧個不可開交。
他們蕭家本來就是從最低層爬起來的,縱然摔下去,只要一家大小都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值得痛惜的。
蕭士及從她手裡接過貂裘:「這個太重,我來吧。」接過來順手挽著,攜著杜恆霜的手一起回裡屋。
杜恆霜以前覺得兩個孩子都不大,又覺得柴家似乎門檻有些高,一時就沒有鬆口。不過她對平樂公主和柴嗣昌的人品還是信任的。
因是臘月里,外面黑得早。
而柴嗣昌的堂哥,據說為人也很有擔待。
於世上萬千夫妻當中,也會有很多這樣的夫妻之情,如醇酒一樣,在歲月的風霜中越陳越香。
家族裡所有人的喜樂安穩,才是蕭家人最大的利益。
他剛走上門口的迴廊,隔著厚重的皮質門帘,就聽見了杜恆霜的那一番話。
他還年輕,還沒有到被各種「利益」晃花眼睛的時候,所以他的看法也最犀利,直指問題的核心。
不過現在出了許家這檔子事,倒是讓他們改了主意。
他們是新崛起的世家,要靠自己的力量為女兒撐腰。
他們不是破落的世家,要賣女兒求榮。
蕭士及一直是這樣教育自己的嫡長子蕭宜平,也就是平哥兒。他說,如果有一天,蕭家到了要靠蕭家女兒「賣身」來維護「家族利益」的時候,這樣的利益縱然能一時維護,也只是苟延殘喘,逃不了最後破滅的命運。與其「維護」這種不要臉的「利益」,還不如直接放下架子,承認自己不再是世家,不要勉強維持空架子。
他們的女兒,是捧在手心裏的珍寶,不可能為了勞什子「家族」,就去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這樣的美人,是霧裡的玫瑰,比玫瑰上清晨的露珠還要嬌嫩。
因從小的經歷,杜恆霜總有股凜冽的氣質,如同霜風中的長箭,獵獵穿雲而過。
面對這樣一個心裏懷著深深惡意的婆母,杜恆霜打了個寒戰。
蕭士及忙抬起頭,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將那滿眼的熱淚咽了下去。
柴嗣昌堂哥的妻子,杜恆霜雖然不了解她,但是居於對平樂公主的信任,她覺得應該也不難相處。因平樂公主跟她說,說那堂嫂極是和氣爽利,跟她很合得來。
果然話還沒說完,蕭士及的臉色已經黑沉得如同暴雪將臨的天際。
蕭士及就趕著回家,一定要陪杜恆霜至少吃一頓晚食,免得她一個人吃飯孤零零的。
安姐兒雖然跟她生得模樣相似,但是性子一點都不像。這樣一個真正柔弱的小姑娘,突然就來到一個狼群里,可讓她怎麼活下去呢?
他那麼激動,就沒有注意到,在另一邊牆角更隱蔽的地方,披著玄色大氅的封娘子,也默默地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安姐兒小時候跟杜恆霜生得相像,如今大了,倒不太像了,當然美人還是一樣的美人,但是成長經歷不一樣,跟杜恆霜的氣質當然也不一樣了。
這些年來,柴家求過很多次。和別的人家比起來,杜恆霜覺得這一家算是最靠譜,最有誠意的,當然,就門當戶而言,還是安姐兒高攀了。但是高攀總比下嫁要好。
只聽許言朝說道:「大姐,若是我和無雙今後有你和大姐夫一半的好處,我這輩子就無憾了。」
在這一刻,他只覺得所有的痛苦磨難都是值得的,甚至讓他再苦難十倍,他也甘之如飴。只要這一切苦難,沒有降到霜兒和孩子們身上,只要有她這一句話,她這一世,跟他不悔……
頓了頓,又含笑道:「我想,就算回到那個時候,縱然事先知道了以後會有這樣的艱難苦楚,我還是一樣會嫁給他……」
蕭士及進去了,封娘子就不想進去了。她怔怔地捧著手爐,順著穿山游廊轉回自己和齊治住的院子去了。
杜恆霜點點頭:「這是自然。」又問他:「你在外頭吃了晚食沒有?」
杜恆霜因自己的經歷,就不肯太早給安姐兒定親。只想等到了可以考慮定親的時候,再給她定親。
而從蕭士及這一邊來說,他和杜恆霜也從來不想讓安姐兒嫁入皇室,更不需要犧牲安姐兒的終身來成全蕭家的利益。
「還沒有,趕著回家呢。外面的天陰得厲害,我擔心會下雪。今東一直沒下,這一次若是下了,言朝恐怕一時半會回不去了。」蕭士及走出來,又攜著杜恆霜的手一起出去,吩咐下人擺飯。
蕭士及知道杜恆霜是不想他太過遷怒,而且事情沒有成,曾氏已經得到報應,他們要再鬧騰,就有些得理不饒人了。
所以許言朝才說,縱然杜恆霜和蕭士及腦子進水,答應了這樁婚事,他也是要把這樁婚事攪黃的。
「他怎麼啦?如何看見我就跑?」蕭士及看了看杜恆霜,目光越發柔和。
一直以來,上門求娶安姐兒的就沒有斷過。
屋裡傳來許言朝羡慕的聲音。
他身披著厚長的玄色貂裘,從外面肅穆走進來。
柴嗣昌跟平樂公主成親這麼久,一直是親親熱熱,很能疼媳婦。
不過就許言朝化重就輕,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杜恆霜對曾氏的心思也能體會一二,所以她的恨意並沒有有所減少。
不說近處范陽曹刺史家裡動的心思,就說當年她還不大的時候,長安城裡好幾家親近的人家都動過心思。
所以她聽了許言朝的話,對曾氏也深深地厭惡起來,連帶對曾氏的兒子群哥兒也很不待見。
許言朝苦笑道:「沒什麼放心不放心的。其實我早就知道,就算她歡歡喜喜地同意了,親自來提親,姐姐你也是不會把安姐兒嫁到許家的。」頓了頓,又道:「就算姐姐你腦子一時糊塗,同意了這門親事,我也是不會允許安姐兒嫁給群哥兒的。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勉強成了親,只會是第二對大哥和大嫂。我們安姐兒小小年紀就國色天香,可不是給群哥兒那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糟蹋的。」
杜恆霜從來不認為下嫁就能讓女兒得到幸福。她和蕭士及都願意是門當戶對的人家最好。
平哥兒暫時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牢牢記住了這句話。
「原來這就是曾氏去家廟養靜的緣由。」蕭士及的聲音越發低沉,一邊往浴房走去。
許言朝暗道,我還沒有把曾氏的實話告訴你呢,若是你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以你的爆炭性子,怕不是要馬上回到長安,跟曾氏拚命了。
一個手握重兵、能征善戰的岳父,對於皇室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杜恆霜偏頭想了想,她的目光落在屋角兒臂粗的牛油巨燭上,看著巨燭上閃耀的燭火,悠悠地道:「話不能這麼說。雖然婆母是跟她一樣的性子為人,但是所嫁的男人不同,就有本質的區別。」
杜恆霜跟在他後頭,走到浴房門口就站住了,看著蕭士及彎下腰捧水凈面,笑著道:「許大人還是極果斷的,知道這番話,瞞不過我們,索性就把曾氏送到家廟軟禁起來,另外給許大哥娶了臨安謝氏的嫡女做並嫡之妻,聽說已經有了身孕,也甚是不容易呢。」
杜恆霜咯咯輕笑的聲音順著皮質門帘的縫隙傳出來:「努力吧,少年。你比我們有機會多了。」末了又道:「不過你剛才說的那話,我倒是覺得曾氏沒有那麼可惡了。至少她終於是心口如一,沒有說一套,做一套了。想想你說的,若是她先表示同意,真的做成這樁婚事,那我的安姐兒……」
蕭士及定了定神,在屋外咳嗽一聲,伸手掀開門帘,邁步走了進來,看著杜恆霜,淡淡地道:「說什麼呢?什麼婚事,關安姐兒怎麼回事?」
相由心生,在外在的氣度上表露無疑。
在這一點上,蕭士及和杜恆霜是完全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的。
這是杜恆霜頭一次聽許言朝說群哥兒和曾氏的不是。以前她也知道許言朝不喜歡曾氏和群哥兒,但是從來沒有聽他這樣坦白地說過,遂笑著道:「不可能的事兒,想它做甚?你大哥是異想天開,曾氏那是想得沒邊沒際了。當初我連姓都不願意改,又怎會同意把女兒嫁到許家?曾氏那種婆母的苦,難道我還沒有吃夠?還要讓我女兒再吃一遍?在她心裏,我是這麼恨我女兒?」
杜恆霜有些莫名其妙,遂白了蕭士及一眼,過來給他取下身上的玄色厚重貂裘,道:「已經是快過年了,你還在忙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