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83章 矯詔
杜恆霜只覺得腦子裡一陣眩暈，天旋地轉一般站也站不穩。她扶著屏風站定，用手捂著胸口，啞聲道：「……薨了？什麼時候的事？」
只有南門，那守門的老胡頭和他的同僚，敢暗中跟他們的上司對抗，幫蕭士及一把。
杜恆霜也不露面，就在馬車裡淡然道：「請讓路。皇後娘娘和陛下親手將三皇子交到我手裡，我也應該親手將三皇子交回給陛下才是。」
不過他們有陛下特喻，可以連夜叫開城門。
「你先下去，我去跟三皇子那邊報信。」杜恆霜頓了頓：「你到這裏來，有沒有人知道？」
開始的時候，他們覺得蕭士及的兵雖然厲害，但是他們兩倍於他的兵力，應該夠了吧？
可惜太遠了，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應該已經關城門了吧？
是啊，只有在一起朝夕相處過，才能培養最深厚的感情。
這一瞬間，杜恆霜明白了慕容皇后當初執意要將不滿三歲的小齊治送出宮的心意。
當然後悔也遲了，他們一時半會到哪裡去找那麼多的人？
誰知慕容皇后一死，有心人突襲洛陽行宮，結果不僅什麼都沒找到，反而差一點被人連鍋端。
等後來他們再確定目標的時候，赫然發現三皇子由范陽節度使蕭士及的精兵護送！
宮裡的腥風血雨，杜恆霜雖然沒有親臨，也能感覺一二。
蕭士及明白過來，握住杜恆霜越來越瘦削的肩膀，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個做母親的本能啊……
想對付蕭士及的精兵，至少也得五倍兵力！
「你？」蕭士及不肯：「不行。如今的長安，正是多事之秋，你去怎麼行？你好好待在家裡，我去。」
杜恆霜想了想，道：「按正常的路徑，我們應該是走北門。但是北門肯定不好走，我不知道那裡有什麼，還是不要走了。至於西門，也不要走了。已經到了長安門口，分散人手不太好。——大家都走南門，應該更妥當。」
來報信的
遠處，那座雄偉的長安城，漸漸出現在地平線上。
他們一行人來到南門城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平哥兒親自參加了幾股收拾「劫匪」的遭遇戰。他雖然武不如陽哥兒，但是也是蕭士及手把手教出來的，比一般的兵士強多了。
如果有人趕在城門附近鬧事，那後台一定夠硬。所以還不如集中自己的力量，若是真的有人鬧事，人多些，打鬧的聲勢也更大一些，這樣城裡的人想瞞都瞞不住。
那些「劫匪」也很苦惱。——若是早知道那「點子」是被柱國公蕭士及的兵士護送，他們就多派些人了。
南門的守門人，地位太低，那些人不會把這些守門人放在眼裡。他們要收買，也是收買至少是游擊將軍以上的級別。
因為長安四道城門，每個城門官都被收買了！
「我帶平哥兒去。這一次，也要讓他感受一下朝堂上的風雨。而且他習文確實有優勢，見事很有獨到之處，跟我去長安，幫齊治登上皇太子的位置，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杜恆霜堅定地道。
他這一次也覺得惶然。他怎麼也沒想到，在他家住了五年的遠房親戚「杜治」，原來是永徽帝和慕容皇后的三皇子齊治！
在范陽節度使府過了五年，封娘子終於贏得了杜恆霜的信任。
那人滿臉倉惶，緊張地道：「回秦國夫人的話，我們娘娘……娘娘……薨逝了！」
她換了一身銀色小夾襖，下配著同色長裙，連頭上的首飾都換成了銀器。
慕容皇后如今只剩下這一個嫡子，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可不能掉以輕心。
平哥兒騎在馬上，望著蒼茫的暮色。
第二天，就有斥候送來消息，說前方五百里內發現突厥人的蹤跡，蕭士及便點了兵馬，追
杜恆霜悲從中來，用手捂住臉，哽咽起來。
杜恆霜在車裡一聲令下，那扛著儀仗的兵卒立即抽出兵器，和那將軍帶來的人戰成一團。
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把他當別人，一直當他是自己的兄弟一樣照顧。
為了保險起見，蕭士及提前另派了心腹手下，去長安城南門，找當年跟他在南門守過城門的那些同僚，讓他們若是見到他的信物，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打開城門。事關緊急！
結果「偷襲」幾次才知道，兩倍兵力是遠遠不夠的。
蕭士及鬆了一大口氣，過來將她摟在懷裡，撫著她薄薄的肩胛骨，心疼道：「薨了就薨了，你做什麼這麼傷心？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怎樣了……」
他們一路跟蹤，到了范陽就失去了那人蹤影。
蕭士及的精兵悍將一路殺氣騰騰地走來，震懾了不少人。
杜恆霜也不想跟這人多廢話，森熱道：「陛下手諭在此，讓我親領三皇子入宮面聖。你是何人？竟敢矯詔企圖謀害皇子？——給我殺！」
她聽杜恆霜說得頭頭是道，就沉吟道：「你就不擔心南門也有埋伏？」
慕容皇后，在「以情動人」，為她兒子謀劃一個過得去的前程。
杜恆霜和齊治、封娘子一直坐在一輛馬車裡。
他們這一趟帶的侍衛多，正好充作扛儀仗的兵卒。
杜恆霜也曾安慰他：「不要想太多。在他進皇宮之前，他依然是杜治。只有進了皇宮，見了陛下，他才恢復他的身份。」
「霜兒，這一次，我們兵分兩路。我和你帶著治兒，還有你的大公子走南門。養娘、隨從，還有一半侍衛，走西門，如何？」封娘子跟杜恆霜商量。
皇后薨逝，而且是大齊建立以來的第一個真正皇后的葬禮。
蕭士及不能說不去就不去，肯定要找些理由。
「什麼？！」杜恆霜猛地從榻上站起來，緊走幾步，站在雕花地罩前面若寒霜地問道：「你再
再說杜恆霜的聲勢一擺出來，永徽帝在宮裡就知道了消息，立刻派了御林軍前來接應。
打出三皇子的旗號，一路正大光明往長安城走不行嗎？
「末將是陛下派來的！」那人有些生氣。他是這幾年才從外地調到長安的，他來的時候，杜恆霜和蕭士及已經去了范陽，自然對他們不太了解。
那人點點頭：「陛下曉得，知道是皇后的遺願，就派小人來了。」
杜恆霜又不能提前知會他們在長安的親戚朋友接應，因為事關重大，他們不知道那想對齊治不利的人到底掌握了多少資源，還有，多年不見，長安城裡的那些人，是不是各為其主。總之齊治是慕容皇后最後一根獨苗，他們一點點都不能大意。
杜恆霜冷靜地道：「我相信我們國公爺的眼光。別的門我不知道，但是南門，有他打過招呼，別人應該插不進去。」
那人聽見杜恆霜的哭聲，忙道：「秦國夫人請節哀。我們娘娘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了。她曾經囑咐奴婢，若不是她親自來接三皇子回宮，就把這封信交到秦國夫人手裡。」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揉得皺巴巴的信。
那人走了之後，杜恆霜又派人去把蕭士及緊急叫了回來。
按照他們約好的暗號，杜恆霜他們成功叫開城門，一行人悄沒聲息地進了城。
杜恆霜讓平哥兒領著五百侍衛，自己將齊治和他的下人、隨從藏在中間，和那個來報信的人一起，騎著快馬，趕著大車，往長安城奔去。
端坐在長榻之上，側望著細棱格子窗，越發顯得杜恆霜腰若紈素，身若蒲柳。
杜恆霜泣不成聲，伸手從那人手裡接過信，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那幕後的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在朱雀大街上劫殺秦國夫人的儀仗。
後來他們才發現，原來陛下另派了人出城去接三皇子。
都怪那慕容皇后太過狡猾，明面上說三皇子體弱多病，不耐長安的氣候，很小就
那在各大城門守候的「有心人」猛然間發現，原來三皇子齊治已經跟著秦國夫人進了長安城，正往皇城奔去！
大齊的第一個皇后歐陽紫，其實是追封。她死的時候，大齊還未建國。
原來皇后在信里說，若是她不能親來接齊治，大概是宮裡出了事，所以希望杜恆霜和蕭士及看在他們多年相識的情份上，幫齊治一把，做齊治的後盾……
杜恆霜心亂如麻，在屋裡走了兩圈，道：「你先下去吧，你別跟別人說。我來安排妥當。三皇子在我們這裏住了四五年，還沒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且杜恆霜到現在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蕭士及的手一頓，這才想起來自己家裡還有個皇子，不由苦笑道：「唉，娘娘深謀遠慮，非我等能及。——我都把治兒當我們一家人了……」
「秦國夫人，請將三皇子交給在下，在下帶他進宮面聖。」一個面生的中年將軍帶了四五個兵士騎馬過來，對杜恆霜威嚴地道。
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封娘子深思地看著杜恆霜，道：「你就那麼相信你夫君？若是他騙你呢？又或者他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他們這一趟也是準備了不少替換的馬，除了打尖以外，別的時候，都在日夜不停的趕路。
京官就不用說了，八大刺史、節度使，還有各州、府、道的官員，都要到場致哀。
硬得不行，就來軟的……
蕭士及以為是杜恆霜病了，嚇得玄甲都沒有換，飛馬跑回來，一路上顧不得走正門，翻牆越脊，用比平時快幾倍的時候回到內院上房。
也就是說，皇後娘娘至少死了有十天了。
杜恆霜聽見響動回頭，見是蕭士及回來了，立刻站了起來，滿臉淚痕地道：「……皇後娘娘……薨了。」
封娘子雖然聰慧，但是大多是工於心計，實戰經驗比較少。
「秦國夫人，在朱雀大街上就敢拔刀，你可是要造反么？」那人眼看自己的
這般莊嚴肅穆，還籠罩著一層掩藏不住的悲哀之意。
那人知道是為齊治的安全著想，當然一口應了。
皇後過世，葬禮自然極為隆重。
慕容皇后的話說得很明顯。
如今的皇后慕容蘭舟，才是大齊第一個真正薨逝的皇後娘娘。
從長安到范陽，騎快馬不眠不休，也要跑上十天十夜。
杜恆霜按住蕭士及的胳膊，看著蕭士及的眼睛道：「只要你在范陽，繼續手握重兵，我們就沒事。」
封娘子便閉了嘴，一路上不再說話。
杜恆霜淡淡地道：「我信他，也信他的本事。他說南門安全，南門肯定就安全。」
一進城，杜恆霜就不再掩飾身份，而是擺出大齊柱國公、范陽節度使和大齊秦國夫人三套儀仗，敲著銅鑼，並且用兵士驅趕朱雀大街上守街的小吏，在宵禁中招搖過市，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來了。
結果一路上砍殺好幾股意圖偷襲的「劫匪」之後，那人才嚇得六神無主，縮了脖子，不敢再唧唧歪歪。
杜恆霜拭了淚，搖頭道：「你不用去，我去。」
杜恆霜將頭埋在他懷裡，失神地道：「娘娘……娘娘……生了那麼多孩子，如今只有一個兒子好端端的，還是要送到宮外，才能好端端地活著。」
蕭士及心裏一抖，生怕杜恆霜得了大癥候，嚇得腳步踉蹌兩下，差一點在門口絆倒。
這可是金枝玉葉、天潢貴胄啊！
「看來，我也要去長安走一遭了。」蕭士及沉吟道。
「霜兒，霜兒，你怎麼啦？」蕭士及滿頭大汗地闖到內室，看見杜恆霜側對著月洞門坐在南窗下的紫檀長榻上。
蕭士及派來打招呼的人從這裏的守門人確實打聽到一些關鍵的消息，也正是這些消息，讓杜恆霜決定走南門。
蕭士及雖然百般不願意，但是也知道，杜恆霜說的是正理，是最完美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