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84章 動怒
內侍急忙去傳話。
來到皇后停靈的大殿內部，杜恆霜忙跪下來給皇后的靈柩磕頭、上香。
杜恆霜一見急了，忙道：「陛下，三皇子傷痛過愈，會傷身的！」
皇宮裡面，魘鎮和巫蠱一樣，每次出現，都會是血流成河的大案。
封娘子對他微微一笑，很是鎮定。
有了永徽帝派出的人接應，那幕後的人再不敢伸手，趕緊回去報信去了。
來的人正是呂大郎。
過了一會兒，楊妃一臉憔悴地過來，泣道：「陛下，恪兒昨兒病了，早上高熱，一天都起不來床。臣妾想請御醫給瞧瞧。」
杜恆霜只好告辭而去。
杜恆霜聽見響動，也命自己的人暫時不要動手。
一看見齊治小小的模樣，眉眼和慕容皇后一般無二，永徽帝悲從中來，彎腰將齊治抱起來，哽咽著道：「治兒，還記得父皇嗎？父皇帶你去看母后……」一邊說，一邊轉身就走。
永徽帝臉色更差。早不病，晚不病，要跪靈的時候就病了，當他好糊弄嗎？
但是現在只看見皇后嫡出的三個孩子在這裏跪著。
齊治只覺得像是一把大鎚重重擊打在心上，他哇地一聲哭起來，抱著永徽帝的脖子，哭得天昏地暗，整個人都抽搐起來。
呂大郎正要命人追擊，就看見不知從哪裡射出一支冷箭，將那劉郎將射了個透心涼。
齊治和自己的兩個妹妹跪在一旁，彎腰低頭，伏在地上。
正惶然間，從長街盡頭又傳來得得的馬蹄聲，如同轟雷一樣往這邊衝過來。
話說到這份上，杜恆霜也沒有法子了，只好道：「三皇子的讀師封娘子還在外殿等候，陛下要不要宣她進來？」
齊恪和齊佑是楊妃和陰妃的兒子，皇后是嫡母。她的葬禮，宮裡所有的皇子公主應該都過來跪靈。
包括廢太子承乾的逼宮案、太子齊泰的魘鎮案，還有追殺齊治的矯詔案，三案一體，都是一個來源。
呂大郎看了那中年將軍一眼，道：「劉郎將，陛下傳旨讓我來接秦國夫人進宮，你來湊什麼熱鬧？」
杜恆霜上前一步，也握住齊治另一邊的手，道：「我先帶三皇子進去吧。」
劉郎將從馬上摔下來，滾落在朱雀大街上，手腳抽搐兩下，便死在地
杜恆霜見旁邊的內侍給她使眼色，知道是讓她不要打攪太久的意思，就把他們來的時候一路上的情形說了一遍，待說到來時有人「截殺」，進城的時候不敢走北門，只好繞遠道走南門，還有在朱雀大街上，有人竟敢矯詔讓她把三皇子交給他帶走……
楊妃聽了，頓時嚇得渾身亂顫，跪下來抓著永徽帝的胳膊道：「陛下，恪兒真的是病了，真的病了！如果還讓他跪靈，他會沒命的！」
封娘子想了想，點頭道：「你們先去。」畢竟陛下的旨意是下給杜恆霜和蕭士及的，不是下給她的。
杜恆霜和封娘子帶著齊治，和平哥兒一起，一路疾走，終於來到太極殿外。
所以在杜恆霜看來，這件事的幕後黑手很簡單。
杜恆霜遲疑一下，見永徽帝邊上的內侍對她使眼色，讓她跟上，杜恆霜還是跟上去了。
杜恆霜忙將齊治接過來，撫慰著他的背部，讓他漸漸平靜下來。
這天傍晚，穿著素布青衣的永徽帝一臉菜色地來到皇后停靈的殿內，看著靈牌上的名字久久出神。
回到太極殿外，杜恆霜帶了平哥兒一起回柱國公府。
這樣的事情，在她這個外人看來，是妥妥的要滅掉皇后嫡系這一支的兒子。
直到慕容皇后病逝，七歲的三皇子披麻戴孝出現在皇后的葬禮上，有些人才恍然：原來慕容皇后……還有一個兒子……皇帝陛下，還有一個嫡子，還是一個很健康的嫡子。
而二皇子齊泰，大概也是凶多吉少。因為他被人揭發，對大皇子承乾「魘鎮」，才導致大皇子倒行逆施，敢去「逼宮」……
杜恆霜沒料到永徽帝居然拒絕承認這個可能，張了張嘴，但是眼角的餘光瞥見永徽帝身邊的內侍輕輕搖頭，她只好改口道：「這也只是臣婦的小見識。一般臣子家裡，有嫡庶之分的，總是免不了會有利益上的糾葛。而宮裡頭的事，臣婦不知。陛下既然說得這樣其樂融融，大概是不會吧。」
封娘子和平哥兒一起候在太極殿外。
永徽帝哀傷地看向牆上掛著的慕容皇后的畫像。
杜恆霜知道，除了皇后以外，宮裡有地位的妃嬪生了兒子的，還有兩個人
一樁樁、一件件說出來，都讓永徽帝既驚且怒，咬牙切齒地道：「朕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了，他們還不放過他……」
杜恆霜狐疑抬頭，看著永徽帝，覺得這話有些怪怪的。
想起杜恆霜的話，永徽帝更是面沉如水。他擺手，淡淡地道：「病了也要來跪靈。」頓了頓，又道：「病了，就跪在旁邊的耳房，不要過給旁人。」
看來，永徽帝因自己的經歷，寧願相信兄弟相殘，也不願意相信小妾敢翻天鬧騰……
杜恆霜忙道：「殿下，您可不能再叫臣婦表姑了。那只是權宜之計。如今您回了宮，就是金枝玉葉了。」
永徽帝嘆口氣，道：「朕知道，朕沒有懷疑過你們。若是朕懷疑過你們，就不會把治兒放到你們家了。」
誰會絞盡腦汁，冒著抄家滅族的危險，來滅掉皇后嫡系這一支呢？——不用說，自然是有兒子的妃嬪了……
但是永徽帝帶著齊治回自己寢宮之後，一路上想著杜恆霜的話。
杜恆霜雙腿一軟，給永徽帝跪了下來，鄭重道：「陛下明鑒。這是小人的挑撥之言，居心叵測，其心可誅。陛下聖明天照，一定不會被這些小人蒙蔽。」
呂大郎應了，招呼御林軍跟在後頭，一起往皇宮方向行去。
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永徽帝心裏當然不好受。
他看也不看那中年男子，對杜恆霜的大車拱手行禮道：「請秦國夫人進宮。陛下在宮裡候著呢。」
永徽帝走過來拉著齊治的手，對杜恆霜道：「秦國夫人放心，朕會把治兒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杜恆霜也笑了笑：「滅口？殺一個小卒子就能滅口？也太小看別人了。」說著，也不再糾纏此事，對呂大郎道：「咱們趕快進宮。」
齊治想了想，走上前一步，拉著杜恆霜的手道：「表姑，治兒可以經常去看表姑嗎？」
他緊緊抓住了封娘子的手。
楊妃和陰妃接到這道旨意，很是驚惶，又聽說是秦國夫人杜恆霜暗示皇后的三個兒子出事，應該是跟內宮裡面的人有關，頓時對杜恆霜恨之入骨。
只要能破一個案，另外兩個也不攻自破。
「陛下想一想，從廢太子承乾的逼宮案、到太子齊泰的魘鎮案，又到我們剛剛碰上的矯詔案，這三件事，都是指向一個目的，就是想將皇後娘娘的三個兒子置於死地！——那麼，誰會這麼做呢？或者說，這麼做，誰的好處會最大？」杜恆霜沉著地道，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將目標引向宮裡的那些有兒子的妃嬪。
齊治在旁邊一直抿著嘴。封娘子教養了他五年，他當然沒有外表表現出來的無知和懦弱。
永徽帝似乎是頭一次想到這個可能，不由皺了眉頭，道：「不會吧？皇后與人為善，大氣溫和，在內宮人人稱讚，所有人都對皇后心服口服，怎會這樣對待她的兒子？朕看你是多心了。」
太極殿內，永徽帝聽說杜恆霜已經帶著齊治到了，忙親自迎出來。
杜恆霜在車裡冷冷地道：「剛才那位將軍，讓我交出三皇子。請問呂將軍認識他嗎？」
杜恆霜無語半晌，只好道：「陛下，三皇子是跟著我們夫婦長大的。他性格寬厚，待人和氣，有皇后的品格兒。臣婦希望陛下能好好待他。他才七歲，還需要人照顧。若是陛下放心，臣婦可以再照顧三皇子幾年都行。」
杜恆霜一聽，只覺得嗡地一聲，耳邊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她只看見那內侍的嘴不斷開開合合，就是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永徽帝看見，又是欣慰，又是悲傷，又是擔心，也覺得天旋地轉，腦子裡直發暈。
永徽帝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對杜恆霜道：「秦國夫人，多謝你照顧朕和皇后的治兒。」看著齊治，他就又想到慕容皇后，心裏已經決定要把齊治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杜恆霜就道：「陛下，臣婦和外子跟陛下和皇后相識多年，我們人品如何，陛下和皇后盡知。臣婦也直說了，皇後娘娘之所以當初將三皇子託付給臣婦和外子，就是擔心有今日骨肉相殘的境況出現。皇後娘娘仙逝未遠，陛下想必也是很難受的。」
杜恆霜的腦子就只在楊妃和陰妃之間轉悠，卻不提防聽見永徽帝道：「秦國夫人，你能把治兒給朕親自送來，朕很欣慰。朕知道，
齊治握住杜恆霜的手，更加鎮定了，他仰頭看著杜恆霜，輕聲問道：「表姑，這裏真是我家？」
杜恆霜想著，這話一定是跟他們有仇，也不想皇后的兒子上位的人進的讒言，她本來想著，沒有證據，只是臆想推測的話，還是暫時不要說了。但是沒想到有人已經在永徽帝面前上了眼藥，她也就不客氣了。
齊治的兩個嫡親哥哥承乾、齊泰，都是廢太子。承乾已經被永徽帝格殺，齊泰被關押在天牢，年紀幼小的齊治就成了皇后葬禮的主要力量。
自從慕容皇后病重之後，這內宮就是由陰妃和楊妃共同掌管。
「傷個風而已，怎會沒命？！」永徽帝冷笑：「怎麼？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杜恆霜笑了笑，溫言道：「當然。殿下是齊治，是大齊皇帝和皇后嫡出的幼子。殿下以後不要叫臣婦『表姑』了，臣婦當不起。」一邊說，一邊帶著齊治走上台階。
誰說三皇子體弱多病，活不到成年的？——真是居心叵測！
那劉郎將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然後轉身打馬就要狂奔。
旁邊的內侍笑著道：「秦國夫人不知道吧？有人曾經給陛下進言，說柱國公窮兵黷武，驕橫跋扈，有取而代之之嫌。」
那中年將軍面色一變，忙勒著馬往旁邊讓了讓。
齊治獃獃地看著這靈堂，看著白生生的帷幕從上到下，將這裏蓋的嚴嚴實實，看見皇后的畫像掛在側牆上，溫柔地看著他笑，正和他記憶深處那個和藹溫暖的女人樣貌重疊在一起。
永徽帝像是在說服杜恆霜，也像是在說服他自己，背著手喃喃地道：「不會的。秦國夫人你不曉得，承乾那小子做了多麼不堪的事！還有泰兒，好好的太子不做，還要魘鎮他大哥，不過就是因為朕近來多去承乾宮裡坐坐，跟他說說話而已。是這倆小子不學好，怨不得別人。還有，朕早說過，朕的皇位，只傳給嫡子。別的人，就算有兒子，又能怎樣呢？你真是想多了。」
比如千年前大漢的皇后和太子，比如這一次的太子齊泰。
杜恆霜聽了更是心驚。她是知道的，慕容皇后的大兒子齊承乾，是嫡出又是長子，本來是毫無爭議
「這是要殺人滅口啊。」封娘子在車內冷笑。
但是她們如今被解除了管理宮務的權力，連往外面遞消息都不可以了，只得作罷，不敢再亂動彈。
總的意思就是，朕的內宮一片和諧，不可能有奪位嫁禍之嫌。朕的小老婆們個個安守本份，更不會去喪心病狂傷害皇后嫡子，好給她們的兒子讓路。
徐慧是婕妤，因永徽帝獨寵她，一直把她帶在身邊，她也沒有空閑去管理宮務，因此沒有接過掌宮大權。
若不是齊治不在宮裡頭，杜恆霜很確定，這一次「魘鎮案」裏面，肯定齊治也會是同謀之一……
杜恆霜上的眼藥到底還是起了作用，永徽帝越想越心驚，便吩咐道：「來人，將管理宮務的大權交予徐婕妤。徐婕妤晉封為德妃，份例享一品妃子銜。」
三皇子齊治這些年離開皇宮，又聽說體弱多病，幾乎跟沒影子的人一樣，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永徽帝擺擺手：「先不用了，朕帶治兒去洗漱，然後歇息一晚上，明日開始給他母后跪靈。」
另外還有地位比較低下的宮妃生的兒子，因生母地位太低，是不可能有繼承皇位的希望的，因此不用考慮。他們坐山觀虎鬥是可能的，但是親自出手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沒人會做這種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事的。
徐慧雖然這幾年最受寵，但是她並無所出，應該排除在這三大案之外吧？
但是她知道她該做什麼。
封娘子就在皇宮裡分派給齊治的宮裡住下。
「恪兒和佑兒呢，怎不來給皇后跪靈？」永徽帝臉色一沉，很是不滿地問道。
剛才杜恆霜的話，他都聽懂了，也深以為然。但是父皇的回答，卻讓他很失望。
齊治也鎮定下來。
這還差不多。
齊治開始的時候還懵懵懂懂。他離開皇宮的時候，還不到三歲，當時的記憶已經模糊。如今看著這巍峨的宮牆，總有些似是而非的不真實感。
千年前的大漢，到現在的大齊，宮裡一出現巫蠱魘鎮，肯定是會死一批人的，而且都是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