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790章 偏心
杜恆雪也帶著丫鬟婆子趕到了，過來行禮道：「蕭伯母，恭喜您複原了。」又要上前給龍香葉診脈。
「祖母！祖母！祖母，聽說您好了是嗎？」順哥兒聽下人傳了話，忙帶了久哥兒，風風火火地趕過來。
跟當年的小姑娘當然不一樣。
這是在警告龍香葉，不要以為她是婆母，就能隨意拿捏杜恆霜。現在杜恆霜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能靠夫君封誥的后宅婦人，就算是在長安，那些做官的也要對她客氣一二。
蕭嫣然話沒說完，龍香葉就大叫道：「你省省吧！我說我怎麼瘋了這門多年才好，原來是你們姐妹倆搗鬼！是不是把我弄瘋了，這家裡就成了你們姐妹倆的天下了？把我二兒子一家都弄死了，把他們家的錢財都誑了來，握在自己手裡，打量我不知道呢！哼，你被你男人休了，就賴到我家，如今是攀上姐夫了吧？哼，我早說過，這些妹妹都不是好東西！你們姐妹倆共事一夫，還要不要臉？！給我滾出去，別弄髒了我家的地兒！」
杜恆雪本就心軟，剛才是被龍香葉氣得狠了，才放下狠話，現在聽蕭嫣然苦求，又知道姐姐和姐夫不在這裏，而龍香葉這人不瘋和跟瘋了沒什麼差別，跟她鬥氣不值得，才道：「好了，嫣然，剛才我也是一時氣憤。姐姐交代我的事情，我自然要做好，等姐姐回來再說話。」
曾太夫人這麼說，其實在提醒龍香葉，不要再想著用以前的法子拿捏蕭士及。
沒等別人說話，龍香葉就自行腦補了一堆有的沒的。她記得杜恆雪是跟她前夫義絕了。在龍香葉的腦子裡，這種沒了男人的妹妹住到姐姐家裡，是一定會勾引姐夫，跟姐夫發生點什麼不得不說的故事的。比如她的妹妹龍秋葉，當初不也打過這個主意……
蕭嫣然也忙道：「娘，讓雪兒給您診診脈吧。這些年，一直是雪兒幫著照顧您的。她醫術高明……」
曾太夫人楊氏尷尬地道：「這是雪兒的夫君，是親戚。——龍氏，你過逾了。」又向許言邦道歉：「她病剛好，還有些反覆，你不要放在心上。」
龍香葉止住哭聲，帶著濃重的鼻音道：「我要見見他們。」
蕭嫣然是女兒，見狀很是失望。——她一向知道娘是偏心，卻沒想到能偏心到這種地步……
龍香葉卻往旁邊一躲，皺眉道：「你是誰？不要碰我。」
龍香葉僵在那裡，還沒想好如何彌補，就聽門口傳來一聲冷笑。
「娘，您難道沒想過要見見大哥、大嫂，還有您五個大孫子嗎？」蕭嫣然幽幽問道。從娘醒過來到現在，除了他們說了大哥大嫂的情形，娘一句都沒有問過大哥家的五個孩子……
小楊氏帶著兩個孩子過來投奔曾太夫人的時候，龍香葉已經瘋了，自然不認得。
回到堂上，曾太夫人楊氏正在數落龍香葉：「沒影兒的事你也能瞎說，是不是又想跪祠堂？！」
龍香葉能有什麼倚仗呢？不就是她生了蕭士及？
不過話一說出口，她也後悔了。以前的她就算心裏這麼想，也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蕭士及這些年在朝堂上摸爬滾打，走到今日的位置，當然已經不是那個有愚孝矛頭，以為自己妻子退讓就能讓婆母開心、一家大小和睦的傻小子了。
這一次，龍香葉還正常點兒，見小楊氏穿得普普通通，一看就是窮親戚過來打秋風的，便沒有在意。只聽說她大女兒嫁給范陽的大族賀蘭家，二女兒進了宮做才人，才對她高看一眼。
蕭嫣然也很頭疼。她不知道龍香葉的這性子是怎麼來的，也不知道她怎麼能一下子就想到杜恆雪是跟了大哥這種不可能的事情。
杜恆雪訕笑著道：「蕭伯母，我是您媳婦的親妹子雪兒，您不記得了？」
「誰有反覆？！我病早就好了，你不要胡說八道！」龍香葉聽得心頭火起，忍不住放下袖子，連曾太夫人楊氏都罵。
龍香葉抹著帕子拭淚，嚶嚶泣道：「太夫人，孫媳婦知道錯了，這些年，孫媳婦渾渾噩噩，就像做了場夢一樣，以前的事全不記得，還望太夫人提點。」又攀住楊氏的胳膊：「孫媳婦病了這麼多年，這府里變得太
這就是答應了蕭嫣然的請求，不會提前回家了。
杜恆雪和蕭嫣然也同時得知龍香葉「清醒」的消息，驚喜惶然一陣之後，也各自帶著丫鬟婆子過來了。
蕭士及和杜恆霜後來的夫妻矛盾，除了他們自己成長過程中造成的性格不同以外，龍香葉這個做娘親、做婆母的，實在是居功甚偉，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曾太夫人楊氏嚇了一跳，忙扶起龍香葉：「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不由分說將龍香葉拉了起來。
蕭嫣然會意。這是不想在大哥和大嫂回來之前，讓娘親把親戚朋友都得罪光了。
龍香葉對這個家的付出，完全和她的身份不相匹配。
「哼，你們說這瘋婆子好了？——我看比以前還瘋！雪兒，咱們回家！在這裏費心費力，還被人扣上勾引姐夫的帽子，真是好人沒人做，禍害活千年！」許言邦氣沖沖走進來，一把將杜恆雪攬在身邊，對著龍香葉恨恨說道。
自從爹娘過世后，再沒有人說過這樣貼心的話了。
「我是……我是……娘，您還記得我？」蕭嫣然百感交集，被丫鬟扶著站起來。
她瘋的時候，蕭嫣然還是個姑娘家，現在卻已經挽著婦人髮髻，嫁人多年了。
當聽到這裏不遠的地方經常有突厥人出沒，頓時嚇得臉色一白，喃喃地道：「這樣可不好，要跟士及說說，趕快調回長安才好。這荒郊野地，做的官再大有什麼用？還不是給人當靶子來著……」
曾太夫人楊氏見龍香葉說得可憐，想起她這些年瘋瘋癲癲的遭遇，對她漸起憐惜之心，拉著她的手，一起往台階上走，道：「好了好了，你能醒過來，知道自己錯了，也是蕭家的福氣。家和萬事興，咱們一家大小好好過日子，不比什麼都強？你大兒如今也是快四十的人，在朝堂上威風無匹，起居八座，開牙建府，也是在這范陽說一不二的封疆大吏。這麼些年的大官兒做下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渾小子了。」
「什麼？！」龍香葉騰地一下子站起來：「我二兒……二兒……已經死了？
兩人便將龍香葉帶到裡屋，把這十幾年裡的事情仔仔細細都說了一遍，包括親戚朋友和朝堂上的事情，也都說了。
龍香葉這才知道，原來老皇帝已經不在了，現在做皇帝的，也不是以前的太子，而是以前的二皇子毅親王。不過，毅親王妃，也就是慕容皇后，三年前就薨逝了。現在的太子是慕容和皇后的第三子。
「好了，你好自為之吧。在士及他們回來之前，你還是只能在這院子里待著，哪裡都不能去。」曾太夫人楊氏跟蕭嫣然交換一個眼神。
龍香葉嚇得忙跪下來，支支吾吾地道：「剛才……剛才……孫媳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像是被鬼趕著一樣，說出那些話。不是我想說的，真的不是我想說的！」
當長輩不能有長輩的樣子，還要讓小輩心悅誠服地拜服，基本上，這個難度比較大。
龍香葉一窒，偷眼瞧了楊氏一眼，怯怯地道：「……我知道你大嫂看不慣我，我就不去她面前惹人厭了。」
「……這些年你瘋瘋癲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就跟你好好說說。你瘋了十幾年，在這十幾年裡，你大兒進過天牢，被奪過爵、貶過官，要不是你媳婦能幹，你大兒都能被殺頭了……」曾太夫人緩緩把這些年的事情說給龍香葉聽：「你大兒媳婦現在也不得了，她自己就是朝堂御封的秦國夫人，這個位置，可不是靠士及得來的，而是她自己掙來的。你以後對她說話，可別太過託大。」
「你當這裡是哪裡？這裏不是長安，而是范陽。你大兒如今是范陽節度使，手握重兵，幫大齊看著這北面的門戶。不遠的地方，經常有突厥人出沒，要不是你大兒坐鎮，這裏早就成了突厥人再次南下的圍場。」
今時今日，蕭士及還把她供養在家裡，讓家裡人都稱她一聲「老夫人」，已經是很對得起她了。不管從哪個方面說，蕭士及這個兒子都沒有委屈過她這個做娘親的，甚至在當初杜恆霜初嫁的時候，蕭士及一直是讓杜恆霜讓著自己娘親，不惜委屈自己妻子，也要顧全龍香葉
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一點都忍不住，非要說出來才心裏舒服……
龍香葉看見了，抹著眼淚對曾太夫人楊氏道：「太夫人，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和我好孫兒說說話？」
杜恆雪被龍香葉罵得也很著惱。而且她是郎中，自然看得出龍香葉是真好還是假好，就冷笑一聲道：「既然老夫人這麼說，這地兒我可不能待了。」說著，對楊氏行禮道：「曾太夫人，既然老夫人好了，自然這家裡有人做主了，我和外子家裡也有事，就不叨擾了。——告辭。」說著，跟許言邦攜手而去。
龍香葉看見一個長大的漢子走進來，嚇了一跳，忙用袖子遮著臉，惱道：「誰放男人進來的！這府里越發沒有規矩，連大男人都能進二門！」
楊氏看著龍香葉的樣子不像，忙對杜恆雪和許言邦使了眼色。
曾太夫人又叫了小楊氏過來，與龍香葉見禮。
但是這麼多年來，自從龍香葉的夫君蕭祥生過世之後，可一直是蕭士及從半大小子就開始養活一家大小。
楊氏見了，只好勸道：「你二兒留下兩個兒子，現都長大了，都在這范陽節度使府住著呢，也是丫鬟婆子養娘捧著長大的，不比親生爹娘在世的時候差。」
聽了這話，曾太夫人楊氏和蕭嫣然不由十分頭疼，兩人對視一眼，也不敢走了，擔心她們走了，龍香葉更加肆無忌憚，不知道要說出什麼話來。
諸素素這一次來范陽，就是看的杜恆雪記的病歷，還誇她記得詳細，對診斷龍香葉的病情非常有幫助。
龍香葉撇了撇嘴，心道跟楊氏這鄉野村婦說不清道理，忙低了頭，輕聲問道：「我二兒泰及呢？他還在長安嗎？」她最疼的就是這個二兒子，大兒不孝順，她早就知道了，媳婦娶過門，老娘丟過牆，就是個狼心狗肺的小兔崽子……
龍香葉抬頭，一眼看見跟少年時候的蕭泰及一個模樣的少年男子闖進來，跪在地上，口口聲聲叫她「祖母」，便知道這是蕭泰及的大兒子順哥兒了，一把彎腰抱著他的頭哭道：「我的好孫兒，可憐你爹年紀輕輕就不在了。你放心，有祖母在，自然不能讓你們兄弟二人吃
龍香葉聽得一愣一愣地。
楊氏抿了抿唇，不知道該怎麼說。
順哥兒點點頭，順勢站起來，目光卻有意無意往旁邊坐著的曾太夫人楊氏、小楊氏和蕭嫣然那邊瞥了一眼。
許言邦追杜恆雪追得多辛苦，才追到她，怎麼會高興聽龍香葉說這種話？！——人家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也好。」楊氏點點頭，吩咐道：「去叫順哥兒和久哥兒過來，就說祖母喚他們過來說話。」
蕭嫣然鬆了一口氣，一直將他們送到院門外面才回來。
龍香葉更加憐惜順哥兒，不住撫摸他的頭頂，心疼地道：「好孩子，快別哭了，來，跟祖母說說，這些年你們都是怎麼過的？」
她是娘親，卻沒有盡過做娘親的責任。除了生了蕭士及和蕭泰及、蕭嫣然這三個孩子，從來就沒有真正教養過他們。
所以龍香葉二話不說，就把她心裏臆想的事情都說出來罵杜恆雪。
蕭嫣然急得不行，忙跟了上去，向杜恆雪和許言邦道歉，苦苦哀求：「雪兒，就再等等，等我大哥、大嫂從秦州回來再說話，好嗎？」
蕭嫣然先到的，進了龍香葉住的院子上房，就磕頭道：「娘，您可算是好了。」抱著龍香葉的腿大哭。
曾太夫人聽了一窒，很是不解地道：「荒郊野地？你是沒有出去看看吧？范陽可是大城，不比長安差多少。」
曾太夫人想起過世的蕭泰及，面上倒是沉靜下來，道：「你二兒曾經娶了綏元縣主為並嫡之妻，但是沒過多久，他就被綏元縣主下狠手害死，還是你大兒給你二兒報的仇……」
許言邦見龍香葉這個樣子，也不確定她到底是真的好了，還是半瘋半癲，只好悻悻地道：「雪兒，咱們回去吧。」
順哥兒聽了龍香葉的話，卻像是冬日里喝了養身湯一樣暖烘烘的，掌不住也抱著龍香葉的雙腿哭起來。
龍香葉覷著眼睛打量半天，才試探著問道：「你是……嫣然？」
杜恆雪是習慣了。這些年她住在范陽，蕭家上下都是她看診。她受諸素素，還有蕭士及、杜恆霜所託，對龍香葉也是一直精心照顧，每日給她診脈，記下她的病歷情況，好給後來的大夫查看。
一個婆子應了一聲，出去傳話。